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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2014角川華文輕小說大賞Boy's Side銀賞作品,橫空出世的精彩傑作!
★向流星許願,是件很危險的事──
★奇蹟少年(夏白)×神諭少女(蕭九重),將一同修正神做錯的填空題!?
★【首刷特典】隨書附贈「萌想無垠」塑膠墊板一張!

 

【作者簡介】

作者:馬木甬
失業中的瘦子,自宅警備史三個多月。今年即將開始和酒鬼、積雪及浣熊周旋纏鬥的新生活,前途未卜。最近頻頻感受到周圍世界的劇變,但求一顆平靜的心。

 

插畫:KD
在繁忙的工作中,繪畫成為我唯一的生活調味品。有時候想畫出自己的煩惱,又有時候想畫出他人的喜悅。在我眼裡,它像是電影或小說中感動的鏡頭捕捉,讓人刻骨銘心。

 

黑白插畫:Salah-D

 

【內容試閱】

 

(以賽亞書41:10)我必堅固你,我必幫助你,我必用我公義的__扶持你。

 

 

 

 

 

少女抬頭張望,到處都看不到月亮。

 

既然不是陰天,那麼今天也許是農曆三十或者初一吧。

 

不,也可能只是被眼前的山坡擋住了視線。

 

回想起來,不管是天氣還是日期都有些模糊。現代人已經進化到只要知道今天是禮拜幾就能夠活下去的階段了,陰晴雨雪、月圓月缺這樣的概念就留給詩人們吧。

 

雖然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以後了,少女還是在空無一人的公園道路上奔跑。

 

──說這裡「空無一人」,其實有些武斷。

 

「姊姊,快一點啦!」

 

穿過眼前浸淫於夜色中的台階,一道催促的聲音夾雜著夏風穿過她的耳邊。

 

然後,另一個女生的身影在拐角處浮現出來。

 

那個稱呼她為「姊姊」的少女從拐角處冒出來,招手示意自己快點再快點。她像小動物一般地跑來跑去,就好像身上的短裙制服完全不會妨礙到她一樣。

 

而少女身上卻穿著長袖長裙的洋服,還戴著煞有其事的帽子。以丘陵之上的這座公園來說,這樣的裝扮實在很不適合,何況現在正值八月盛夏。

 

光是看著她都覺得熱──她的妹妹也忍不住這樣想。

 

「稍、稍微等我一下……我穿著裙子很難走台階嘛。」

 

「誰叫妳穿得像是『羅馬假期』裡的路人一樣。」

 

說得還真是不留情面,盛裝的少女皺起了眉頭。

 

原因不是「羅馬假期」,而是路人。就算是被嘲諷的場合,她也覺得能被比喻成奧黛麗赫本,對於女生來說是種恭維。

 

「還不是因為妳說這裡晚上會有很多恐怖的吸血怪蟲嗎?我也想稍微穿得輕便一點啊!」

 

「啊,我說的是蚊子。」

 

她的妹妹一本正經地告訴全副武裝的少女,這座城市裡最嗜人血的飛空怪物名稱。

 

「蚊子?」

 

「蚊子。」

 

她彷彿要哭出來的樣子,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把裙襬向上提到小腿,摘下大到有點誇張的帽子,晃晃悠悠地走過妹妹的身邊。

 

「……等回家以後,我保證要讓妳付出相對代價。」

 

連狠話都變得無力了。

 

妹妹一把拿過她的帽子,另一隻手抓住了她的左手。

 

「真是的,再不快點他都要回家了。」

 

和「那個人」約好的時間是晚上八點。

 

即使不看手錶,少女們也知道她們已經遲到了。

 

其實,少女們最擔心的並不是讓「那個人」久候,也不是晚上溜出家的風險。

 

而是錯過「現在」這個時刻。

 

 

 

「從台階上去太慢了,姊姊,我們走小路上去!」

 

「欸,咦?這裡還有小路這種東西嗎?」

 

「每個女人都有一個祕密。」

 

說著像是香水廣告裡才會出現的台詞,妹妹拖著氣喘吁吁的少女一頭衝進了拐角處的灌木叢。枝葉劃得四肢陣陣刺痛,妹妹卻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了。

 

「這……根本不是什麼小路吧!」

 

應該說完全不能叫做路。

 

四周都是植物,腳下一高一低,連獸道都算不上,就只是單純的山林。

 

一頭掉進大自然的懷抱,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少女這麼想著。

 

妹妹把帽子戴在自己的頭上,輕巧地躍上了幾塊突出的岩石,消失在視野的邊際。

 

「咦……?蕭逸琳?妳要到哪裡去?」

 

一個人被丟下了。

 

「──從那邊的石頭上來就到啦──」

 

頂上傳來妹妹的聲音。原來如此,是要自己仿效剛才她的樣子從這裡爬上去吧。

 

雖然旁邊有公園的路燈,但這裡畢竟是山林,她還穿得像羅馬假期的路人一般。

 

「……今天我不應該帶她來的。」

 

她挽起袖子,把裙襬提起來在大腿側打了個結,開始登上眼前第一塊岩石。

 

她很快發現,真的做起來之後,這並不是特別難的事情。

 

接二連三地,她順著自己妹妹走過的路徑,攀上岩石群。

 

剛才少女的一舉一動,她都看在眼裡。

 

無論是淘氣的時候,鬧彆扭的時候,傷心的時候,還是像這樣肆無忌憚地玩耍的時候。

 

對於自己的妹妹,她就是這樣默默地在身後看著。

 

無所不知。

 

這就是真正的家族。

 

真正的血緣。

 

 

 

剩下的距離已經不多了,似乎都能看見頂上平台透下來的路燈光線。

 

妹妹就在那塊岩石的後面吧,她如此確信著。

 

雙手抓住頂端,把身體引向左邊的突起,然後踩住。

 

伸直上半身,少女的頭部終於超過了平台。她把兩條胳膊靠在地面上,四下尋找。

 

「蕭逸琳?過來拉我一把……」

 

支撐自己重量的鞋底在岩石上滑開了。

 

少女想重新找到身體的平衡,但是繫緊的裙襬擋住了腿的活動範圍。

 

「──咦。」

 

無法立足。

 

引力拖曳著少女的身體,像是一朵被風吹起的海棠,從依附的岩石上向後方倒去。

 

就好像是一瞬間發生的事,卻又像是過了很久。

 

然後,少女並沒有墜落。

 

有個人沒有讓少女墜落。

 

有個人拉住了她的手,並把她從岩石邊緣拉了上來。

 

她都沒來得及看清對方的臉。

 

「呼啊……嚇死我了。」

 

「其實沒什麼可怕的啦,下面都是軟軟的草。」

 

蕭逸琳還是一臉笑嘻嘻的樣子。

 

「妳跳下去試試看啊!現在就跳跳看!」

 

少女真的有點發火了。

 

懸崖也許並不是很高,但是卻讓她有一種絕望感。

 

「九重,別生氣啦,今天我們不是為了吵架來這裡的吧?」

 

說話的是另一個早就等在那裡的男生,也是她的同班同學。

 

姊妹兩人約會的對象。

 

三個人的密會。

 

剛才到底是誰拉了自己一把呢?

 

蕭九重看了看嬉皮笑臉的妹妹,目光又回到眼前的少年身上。

 

少年留著清爽的短髮,身上穿著學校的運動服,斜揹著一個有點舊的包包,表情十分輕鬆,看起來一點都沒有在為剛才危險的一幕感到害怕。

 

應該說他沒心沒肺呢,還是要說他心臟很大顆呢?

 

她認識的人裡,除了父母,只有他會直接叫她「九重」。

 

她最近才覺得讓男生直呼其名是一件輕率的事,但是又不知道要怎麼讓這傢伙改口。

 

「怎麼了,九重?哪裡受傷了嗎?」

 

「沒、沒有啦!」

 

她沒有打算把這點心事也說出口。

 

「好──啦!既然大家都到了這裡,我們就開始吧!」

 

蕭逸琳猛一拍手,宣布了活動的開始。

 

 

 

要說他們今天活動的內容,其實是暑假作業的一環。

 

蕭九重的暑假研究報告主題是「向流星許願有多少成功率」。

 

為了達成這個研究課題,就需要多一點的受驗者來執行「向流星許願」這一行為,然後考察他們的願望是否被實現。

 

為了排除偶然因素,許願的內容應該盡量脫離實際,最好是平時幾乎不會實現的。

 

可是要找到肯協助她的人實在是件難事,最後也只有自己的妹妹和最要好的同班同學出現在這裡。

 

「蕭逸琳,時間還來得及嗎?」

 

「我看看……超過十分鐘了,但是問題應該不大吧?啊!在那裡,我看到了!」

 

「哪裡?」

 

「剛才在那邊!現在已經沒了!」

 

今天是英仙座流星雨的日子。如果人數不夠的話,至少就用流星的量來補齊吧。

 

她當時就是抱著這樣單純的想法。

 

「我也看到了!」

 

少年也興奮地叫起來。

 

只有自己沒看到嗎?蕭九重有點著急了。

 

「你們兩個,光是看到是沒用的,要在消失前許願啊!」

 

「收到──」

 

「喔!」

 

完全沒有誠意的回答。這次暑假研究真的能完成嗎?她在心裡反問自己。

 

這時,一粒亮光劃過她的視野。

 

要趕快許願才行!而且要默唸三次!

 

「讓狗變成綠色……讓狗變成綠色……讓狗……」

 

消失了。

 

「時間根本不夠嘛!」

 

就是知道時間不夠,所以才有這樣的說法嗎?反正也無法按時完成整個許願的流程,那麼就隨便給後人傳達一個空頭支票嗎?

 

古人真是低劣啊。

 

「你們都許願了嗎?時間好短啊,來不及唸三遍。」

 

「許是許了,但不知道算不算在時間內完成。」

 

「那妳呢,蕭逸琳?」

 

「我許了!希望明天可以吃到搖搖薯條!」

 

「這種廉價的願望不要對著流星說啊!要許願就許一個比較難實現的啊!」

 

對著爸媽說還更有效吧!

 

這種期間限定的產品就是拿來騙妳這種小朋友的!而且搖搖薯條已經好一陣子沒有在速食店裡出現了!

 

「……不過妳姊姊說得也對,時間真的很短,看到的時候已經飛過一半了,最後只顧著許願,是不是算在有效時間內也是個疑問。」

 

少年嘿嘿一笑,旋即嘆了口氣。

 

他的心境起伏好大啊,少女心想。

 

以秒為單位。

 

「如果……」

 

蕭九重下意識地開口了。

 

「如果流星足夠大,那就會持續更長的時間吧?」

 

兩人聽到這句話都愣了一會兒。

 

「是沒錯啦。」

 

「那我們就等到看起來特別大顆的流星再許願好了。」

 

「可是,流星雨的構成都是彗星裡飛出來的液體和塵埃吧?那種東西不可能在大氣裡燃燒很久啦。」

 

蕭逸琳好像理所當然似地說著沒人知道的常識。想不到她也有雜學家的一面。

 

「那麼──」

 

就在這個時候。

 

「──如果讓月亮掉下來的話,應該就夠大顆了吧?」

 

蕭九重說完這句話就後悔了。

 

她的妹妹正在用很冷淡的表情看著她,身邊的少年則是遲疑了一下,然後無可奈何地傻笑著配合現場的氣氛。

 

「什麼嘛,你們都把我當作笨蛋了是吧?難道月亮就沒有可能墜落到地球上嗎?」

 

「呃……我想不會吧,而且今天連月亮都看不到呢。」

 

「墜落是沒聽過啦,倒是有個學說認為,月球本身就是從地球上分裂出去的一部分。」

 

還是被當作笨蛋了啊。

 

「──借我用用!」

 

蕭九重憋紅了臉,一口氣把少年斜揹的包包拿了過來,打開,取出裡面的東西。

 

「唔哇哇哇!妳這是要做什麼?」

 

「我就借一下而已!」

 

「姊姊,這個玩意還挺難玩的,如果彈到手指超痛的喔。」

 

少女從少年的小包裡拿出來的,是一把彈弓。

 

用實木和橡皮筋做成的,最原始的射擊武器。

 

然後,她在地上隨手拾起一粒石子,放進皮兜,用力向後拉開。

 

「那個,九重,妳拿彈弓的手往前推一點比較好……不然會……」

 

啪。

 

還沒拉到底,石子就不知被彈到哪裡去了。

 

少年知道,這個情況叫「飛彈」。不受控制的彈丸在飛彈時如果離身體很近,可能會造成意外傷害。他馬上收回了這個危險的玩具。

 

「姊姊,妳該不會是想用這個東西把月亮射下來吧……」

 

「好少女的想法……」

 

歇斯底里的結果,是讓旁邊兩人更加以為自己是笨蛋了。

 

「好啦,我就是想一想而已啦!說不定剛才的石頭真的可以飛到宇宙裡去呢!」

 

當然是不可能的。

 

她強忍著淚水,說著任性的話。

 

「……啊。」

 

在那瞬間,三人都發現了。

 

和之前稍縱即逝的亮光不同,散發獨特的光輝。

 

它閃動著紅色和綠色──有時還有其他顏色夾雜其中──的火光,拖曳的痕跡就像是空氣本身在燃燒。

 

「快、快,這個可以許願!」

 

也不知道是誰說了這句,三個人都閉上了眼。

 

高亮的火球絲毫不顧他們的祈禱,仍然燃燒著劃過天際。從前端的燃燒體周圍還不時放射出樹枝狀的閃電,彷彿把天空給撕裂了一般。

 

「……嗯?這是什麼聲音?」

 

「我也聽到了……像是尖叫聲?」

 

「尖叫的話,聲音也太悠長了吧……」

 

一道難以名狀的尖刻聲音傳來,彷彿是被撕開的天空自己發出了哀號。過了幾秒之後他們才發現它的出處,轉而捂上了耳朵。

 

「是……是流星在叫!」

 

「不,那個不會叫吧……」

 

流星的聲音從尖銳慢慢變得低沉,也變得越來越靠近。

 

同時,原本閃耀著五彩的前端也忽然釋放出巨大的白光,照在整個城市之上。

 

最後,流星的亮度已經超過了太陽,整個山頂公園似乎回到了白晝。

 

 

 

「九重,妳真的把月亮射下來了啊。」

 

 

 

少年說完這句話,自己先笑了起來。

 

不過旁邊的姊妹花已經看不清他的表情,也聽不見他的聲音了。

 

下一秒,視線所及,整個視野都被無邊的光和無邊的風所淹沒了。

 

 

 

 

 

這一天,神降臨在了這座城市。

 

 

 

***

 

 

 

那就像是一個印象鮮明的夢。

 

等到醒來的時候,夢裡的角色和台詞都已經被忘卻,只有最後的光和風依然鮮明。

 

人在作夢的時候,通常會處在一個「上帝視角」,靜靜地俯瞰著夢境的始末。

 

有時也會像這次一樣,出現自己看見夢中自己的情況。

 

自己當時在想著什麼,如今已經不太記得,反而是其他人的行為、心境,以至於自己未曾在場的部分,都好像真實發生過一樣地歷歷在目。

 

如果被辦公室裡的那個齊筱瑩知道的話,她一定會用淡淡的語氣這麼說:

 

「……這是病,得治……」

 

然後配上詭異的冷笑。

 

到底是不是真的進行過那樣的對話,是不是真的想過那樣的事,現在的我已經無從考證了。

 

不願意去考證。

 

也沒有考證的意義。

 

不過,我不願意把它稱之為「夢」。

 

也許稱為「經過演繹的回憶」比較合適吧。

 

──因為這是三年以前,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

 

 

 

「誰……」

 

 

 

在暑假的早晨,最自然的甦醒方式應該是被熱醒。

 

生物都是在高溫下就會變得活躍的。

 

但是現在顯然不是那麼悠然的狀況。

 

「是誰啊……」

 

家裡的電話在響。

 

就讀的高中不允許攜帶手機進學校,所以我也沒有買。

 

即使如此,家裡的市內電話利用率也不高,本來就沒幾個人會打電話來找我。

 

真正會在暑假的早上打來的人就更少了。

 

「……哪個是接聽鍵啊?」

 

我抓過床邊的子機。

 

雖然這台子母電話走進我家已經好幾年了,我還是不太會操作這台機器。

 

其實不管什麼機器,我都不太會對付。

 

啊,找到了。

 

「喂。」

 

『Go……Good Morning!』

 

聽筒裡傳來一句帶了一點結巴的英語。

 

為什麼是英語啊?

 

「不好意思,您打錯了。」

 

『喂、喂!等一下啦!是我啦!』

 

我不知道對方是想說「喂」還是「Wait」。

 

如果是後者的話,我還是掛掉算了。

 

不過好歹我聽出對面的女聲是誰了。

 

「喔,周主任啊,早安。」

 

『不要叫我主任,叫我小然就好。』

 

「周主任,您有什麼事嗎?」

 

我決定無視她的蠢話。

 

『算是稍微有一點事吧。你現在可以來公園一趟嗎?』

 

「嗯……嗯?現在嗎?」

 

我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

 

「現在才七點不到啊……您真是勤勞。」

 

『哼哼,順便一提,今天是禮拜天。』

 

「竟然是禮拜天!」

 

過暑假的人一般搞不清楚今天是星期幾。

 

不過她算是得過且過的上班族,沒事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自願加班。

 

「……公園那邊出了什麼事嗎?」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為什麼要笑啊。這個人的笑點太奇特了。

 

我也只能回以乾笑。

 

『總之快來吧。啊,對了,不用拿你的包包了,梁隊長有個禮物要我轉交給你。』

 

聽到後面半句,我又坐回了床上。

 

包包啊。

 

先不管要不要我帶在身上,會提到「包包」的話,多半又是碰到麻煩事了吧。就像上個禮拜一樣。

 

「好啦,我現在過來。但是我才剛起床,大概要麻煩您等一個小時吧。」

 

我利用床墊的彈力,一鼓作氣地站立在地板上。

 

拉開窗簾的時候,炫目的陽光一口氣闖進了昏暗的臥室。

 

就像是那天晚上一樣,讓我有些睜不開眼。

 

不愧是夏天。

 

『要那麼久?你又不是女生!』

 

「不好意思……我還沒梳洗呢。」

 

『梳洗什麼的五分鐘不就夠了嗎?』

 

「是嗎?」

 

『是啊。』

 

我大概找到這個人年近三十還是單身的原因了。

 

掛掉電話後,我把子機放回主機上充電。

 

我到現在也不知道它的電池能用多久,總之每天充一下總沒錯。

 

「啊。」

 

電話主機上的紅燈閃爍著。

 

有留言。

 

憑藉著「不知道怎麼操作的時候就按最大的按鈕」的信條,我找對了播放鍵。

 

『第一通留言。七月七日3點13分。』

 

有人在凌晨3點多打電話給我,而且還留言了。

 

無機質的機械音宣告著如上的事實。

 

我晚上睡得很死,幾乎不會被電話鈴聲吵醒。

 

這樣的留言並不常見,但也不算稀有。

 

大概每隔一個月左右,我房間的電話就會收到這樣一通凌晨留言。

 

是因為那個人在凌晨就變得特別多愁善感嗎?

 

也不至於吧。她在任何想打的時候都會打電話給我,只是那些我沒接到的電話變成了留言而已。

 

『喂?在嗎?不在嗎?在嗎?』

 

揚聲器裡傳來另一個比起周主任更為熟悉的女聲。儘管她的聲線通過電話線的壓縮後有些失真,但還是足以讓房間的空氣為之一變。

 

『人家剛才作了個夢,你想聽嗎?』

 

就好像我有得選一樣……

 

我一邊聽著她的胡言亂語,一邊換下身上的睡衣。

 

『人家夢到一隻狗。這隻狗在狗群裡顯得很普通,沒有什麼特長,長得也和別的狗一樣。』

 

外面應該很熱吧。我這麼想著,撿起了地上的小包包。

 

可能是皮包沒有扣住,某個東西啪地一聲從包包裡落到了地板上。

 

『於是那隻狗就對神明許願了。牠說,神啊,請把我變得與眾不同吧!』

 

墜落的聲音讓我嚇了一跳。我緊緊盯著那個東西。

 

它激發了我頭腦裡某些關於「墜落」的記憶。

 

『於是,神把牠變成了綠色。』

 

那個古舊的彈弓,也躺在地板上默默地看著我。

 

這也是妳夢境的一部分嗎?

 

九重啊。

 

 

 

***

 

 

 

二○一二年八月十七日,神降臨在了這座城市。

 

 

 

一顆鎳鐵隕石墜落在城市西邊的山林中,引起了爆炸和火災。

 

前後共有十一人因此而喪生,受傷者接近千人,經濟損失更是難以估計。

 

雖然損失重大,但隕石墜落的地點並不在人口稠密的都市區,而是在市郊的某個林間公園當中,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這座公園本來沒有名字。

 

當地人把辟於一角的一座山丘之名拿來稱呼它。

 

雖然我沒有看出來過,但據說山體形似臥觀音,所以是觀音山。

 

觀音山公園。

 

從我家騎自行車過去大概不用二十分鐘吧,但是我已經很久沒有用過兩輪的交通工具了。我的母親在那個事件之後就給我列出了八十幾條安全方面的禁令,不知為何自行車也在其列。

 

老實說我也不確定自己還會不會騎了。

 

還是擠公車吧。我這麼想著,把連帽薄外套穿在身上。

 

別人看起來也許會覺得很熱,其實也確實如此。

 

現在的我已經不再需要戴帽子,但它還是給我帶來安全感。

 

所以我堅持。

 

周日早上的公車並沒有很多人,反而有點新鮮的感覺。從車窗望出去,只有三三兩兩的路人和車輛。

 

然後,我看到路口立著一個巨大的看板。

 

觀音山風景區歡迎您!

 

「嗚哇,什麼時候搞的啊……」

 

越是容易記住的事情,也就越是容易遺忘。

 

三年前把這一帶都化為火海的元凶,現在人卻心安理得地拿來當搖錢樹。

 

然後我現在也成為了其中的一分子。

 

幫凶。

 

合謀者。

 

高二的暑假作業裡有一項很讓人皺眉的內容──暑期社會實踐。

 

我們可以自己去找實習的地點,也可以讓學校負責安排。

 

不用說,如果選擇後者,一定會被發配到奇怪的鄉間工廠做毫無難度可言的手工活,或是到氣氛壓抑的辦公室裡幫人收發傳真。

 

這些都是學長們流傳下來的,充斥著血淚斑斑的教訓。

 

至於我是怎麼會到觀音山國家公園──沒錯,它現在已經是國家公園了──實習的前因後果,那又是另一個冗長的話題了。

 

 

 

很快,我就站在觀音山站的公車站牌下。

 

「……」

 

面前是兩人高的鐵柵欄,頂上還裝著監控攝影機,從左到右,把山林擋在身後。

 

山林的一角,現在還圍著黃色的警戒線。警戒線的另一邊,是焦黑的土地和樹幹。

 

這是上周我第一次在這裡實習時發生的事。作為回憶它並不美妙。

 

不想去刻意回想。

 

偶爾在夢裡反芻一下就好了。

 

不,其中的某些段落,可以的話在夢裡也請不要出現。

 

觀音山國家公園需收費參觀,所以才有了那些圍欄。以前我想要走進公園的時候只要隨便選一個入口就好了,現在要到售票處先買門票;以前我想要爬山的時候有無數條上山的道路,而現在……

 

「……觀音山已經不在了啊。」

 

自言自語。

 

隕石雖然沒有直擊在山上,但是山體的三分之一都被掏空了。山丘上的土石溶解後崩落進了隕石坑,本來就不高的小山現在只是一個突起的土坡。

 

現在的觀音山更像是一個墳場。

 

被謀殺的山,為自己建的墳場。

 

 

 

繞了一些路,來到大方氣派的正門。

 

我掏出工作證,從旁邊的小門進入園內。

 

如果是遊客的話,必須得等到十點以後,還要花一筆可觀的門票費用。

 

儘管如此,每天的客人還是絡繹不絕。

 

如果是把我每一次的進出都折合成門票的面額,應該可以賺到一筆可觀的費用。

 

 

 

公園裡綠樹成蔭,但其實都是事後補種的。

 

原來這一帶都被夷為平地了。

 

走了大約十分鐘,矯揉造作的林中步道就到盡頭了。

 

眼前一陣豁然開朗,光線變得充足,視野變得開闊。

 

觀音山撞擊坑。

 

直徑超過一公里,中心深度約六十公尺,二十一世紀地球所產生的最大隕石坑。

 

話是這麼說,但二十一世紀也才過了不到二十年。

 

現在的世界紀錄都好心急啊。

 

隕石坑的其中一部分被原為觀音山的山體結構掩埋,在完美的圓形上缺了一瓣。

 

月的形狀。

 

 

 

「……妳真的把月亮射下來了啊。」

 

 

 

以前好像有人說過這樣的話。

 

隕石坑的中間是一座博物館,收藏著一切的起因。

 

事已至此,也許說它是一切的結果也可以。

 

在那間房子裡的,其實只是三年前某個事件留下的殘骸。

 

被地球的重力所吸引,它應該不會再飛去天空了吧。

 

 

 

「喲,好巧啊,這不是小弟嗎?」

 

一點也不巧。

 

聽到耳邊響起令人不愉快的女聲,我脫下了外套的帽子。

 

雖然早上已經聽過一次了,但這次是不插電的現場版。

 

「早安,周主任。」

 

「叫我小然啦。」

 

對於頂頭上司要恭敬。

 

儘管頂頭上司是個怪胎。

 

這個女人是觀音山國家公園有限公司保衛科的主任。

 

雖然名義上是個市場化的公司在運作這個公園的事務,但是她仍然有公務員的編制和待遇。

 

從身材和長相來看都挑不出什麼問題(甚至應該說是條件優秀),工作也算優渥穩定,不過老大不小的她聽說還是單身。

 

一定是這個人腦袋有毛病。

 

這個人腦袋一定是有毛病。

 

為了強調,我換了個句型重複了一次。

 

站在我眼前的女人,頭髮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身上是一件上下看起來都很清涼的V領深色連身裙,手裡拿著一件白色短上衣,也不知道有沒有穿襪子,腳上一雙黑色雨鞋,手裡還拿著一個塑膠臉盆。

 

然後,頭上有一對貓耳。

 

那種在動漫展上可以花幾個硬幣就能買一副的貓耳髮夾。

 

就像是網路遊戲裡創建人物時點下「隨機選擇」之後會出現的畫面一樣。

 

不,現實比那個更糟糕。

 

她身上到處都濕漉漉的,胸口本來就很緊身的衣料直接黏在身上,底下的皮膚和那些不屬於皮膚的部分也都若隱若現。

 

她好像沒意識到自己的外觀出了什麼問題,露出潔白閃亮的門牙朝我比了個大拇指。

 

有些人總想讓自己表現得像橙汁飲料一樣天然又陽光,但是他們的果汁含量都不到3%。

 

當然,我沒有冒犯她的意思。

 

「來得挺早嘛。」

 

「是您叫我早點來的吧?話說穿成這樣沒問題嗎……」

 

「沒關係,辦公室有冷氣喔。」

 

不,我不是說溫度的事……

 

跟這個人吐槽好像自己也會變成搞笑人物。

 

我跟著她來到了撞擊坑附近的辦公樓。

 

這座三層樓的辦公樓就是管轄整片國家公園的中心。為了不影響景觀,它隱藏在周圍一片杉樹林當中。

 

在樹影當中,辦公樓的採光顯然不太好。

 

聽說冬天非常冷,好在現在天氣夠熱,這反而成為了一個優勢。

 

保衛科是整個公司管理處裡人數最多的部門,聽周主任說有幾十個人。他們自己的休息室在另外一頭,很少有人跑到這裡來,所以我不知道她是不是隨便說一個數字來騙我。

 

我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高中生,本來是完全和這種肌肉系部門無緣的……

 

「對了小弟,今天你可以待到中午再回去嗎?」

 

她忽然問我。

 

反正都是為了一個圖章和幾個學分,這半天就算是額外贈送的好了。

 

「可以。」

 

我回頭看了她一眼,馬上轉過了視線。

 

妳還是快換衣服吧。

 

「喔,那我們進去再談吧。只是現在的辦公室裡情況有些複雜……」

 

複雜?什麼意思?

 

周主任推開了一樓某間辦公室的門。

 

「……」

 

門後的景象豈止是複雜,簡直是不可思議。

 

地上全是水,而且還有點髒。桌椅橫七豎八,桌上的東西滿地都是。牆壁上也沒好到哪裡去。地上還有濕漉漉的襯衫和制服。

 

我忽然理解了周主任這身奇妙裝扮的原委。

 

除了貓耳以外。

 

 

 

因為是禮拜天吧,辦公室裡只有我們兩個……

 

「早安……」

 

才怪咧。

 

房間深處傳來一個悠長的女聲。

 

我循聲看向辦公室的角落,在那個最缺乏日照的座位上,坐著一個長髮垂肩的人影。

 

「早安,小瑩姊。」

 

聽到我問好,齊筱瑩把她的腦袋稍微朝我的方向轉動了10度,點了點頭。

 

我一直到她叫我為止,都沒有發現她的存在。

 

雖然我在這裡只實習了幾天,但是她總是坐在這個位置上──我指的並不是她的職位或者辦公桌的位置。儘管聽起來很荒誕,但是保衛科秘書齊筱瑩,幾乎沒有在我的注意下離開過她的座位。

 

由於她太執著於座位了,以至於我產生了她是生長在那裡的植物之類的錯覺。

 

「小瑩姊,禮拜天也來加班嗎?」

 

「……我也是剛被叫來……沒多久……」

 

她頭也不回地回答我,手裡擺弄著平板電腦──因為辦公電腦都進水了。

 

看著她沒有電腦可用的背影,我甚至感受到了一種悲涼感。

 

「小弟,怎麼了嗎?」

 

周主任問我。

 

「沒什麼,我只是不知道小瑩姊也會來。」

 

「來」和「去」這樣的動詞好像都不太適合這個女生。

 

「啊,她啊,我想只有我們兩個免費加班實在太不公平了,所以把她也叫來了。」

 

周主任就在當事人面前隨口說著很過分的話。

 

「……」

 

而且對方好像還沒有什麼意見的樣子。

 

「小弟,你的表情好像是想問些什麼啊。」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為什麼我們的辦公室會在大晴天裡遭遇洪水而已。」

 

「嗯,我就是那三過家門而不入的大禹。」

 

妳還是快回家吧。大禹才不是會在頭上戴貓耳的人呢。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想找個椅子坐下,但是大多數的辦公傢俱上都是濕的。

 

我不禁開始擔心那些電腦了。

 

「嗯……是這樣的。昨天晚上是我值班,天亮我就準備回家去了,在後山的樹林走著的時候看見了一個全身黑乎乎的女孩子,所以就拖她來這裡想幫她洗個澡。結果她突然發飆,像彈力球一樣到處亂竄,我只好把她關在辦公室裡用水管噴她,不過最後還是被她逃走了。」

 

「……呃……」

 

怎麼說呢,每個字我都聽得懂,但是連起來之後的意思我就不太理解了。

 

先不說別的,女孩子像彈力球一樣亂竄,這種比喻我還是第一次聽到。

 

整理一下她所說的話,也就是她早上抓來一個幼女,然後強迫給其洗澡,隨後被後者逃走了。

 

跟這個人獨處一室真的沒問題嗎?

 

「我……是不是現在報警比較好?」

 

「不用啦,我本來想一大早打給梁隊長的,但是今天是禮拜天嘛,你知道的,他是基督徒,打擾他晨間禱告是會惹他生氣的。」

 

不,我完全不知道……

 

那個長得就像是世俗化身一般的大漢兼本公園派出所所長竟然有個那麼洋氣的屬性。

 

「所以呢,小弟,我們現在分頭去找吧,把那個小姑娘找出來!」

 

她還想找我做幫凶嗎?

 

「不,不了,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事……」

 

「剛才都問過你能不能待到中午了!等一下遊客多了再去找人就很麻煩了。」

 

「那個,周主任,其實我爺爺經常說,強摘的瓜不甜……」

 

「你在說什麼啊,她學校和家人都快把我們電話打爆了,再不快點找到她,電視台就要殺進來了。」

 

咦?她在說什麼?

 

「我好像有點沒聽懂。」

 

「沒聽懂多少?」

 

一般人在這個時候會這樣問嗎?

 

「百分之九十五。聽懂的百分之五是梁隊長信基督的部分。」

 

「啊──你上個禮拜五不在嗎?」

 

「不在。」

 

當初進來實習的時候,這個女人就很慷慨地告訴我一周只要來週二、週四兩天就可以了。

 

這也是我喜歡這裡的原因之一。

 

「難怪你不知道了。」

 

周主任開始在自己的桌上找起東西來。半分鐘後她遞來幾張滴著髒水的A4紙。

 

老實說我滿抵觸摸到這樣的東西。

 

我皺著眉頭接過。

 

「『情況說明』……欸?禮拜五發生了這種事啊。」

 

「嗯,第四中學的學生到我們公園來搞夏令營,前天參觀過隕石博物館之後就放他們在後山自由活動,回來集合的時候有一個女生不見了。」

 

所謂後山就是原來曾是觀音山的一片山坡以北的林場。那邊的森林平時也沒什麼人去,不過姑且還是有指示牌和步道,讓人不至於迷路。

 

而且說到第四中學,就是我國中時念的母校。

 

「我們的人有去找嗎?」

 

「嗯……起初學校的老師也沒有告訴我們,就自己在後山找,到下午三點多才覺得事態嚴重,然後我們一共出了二十幾個弟兄去找她,一直找到禮拜六早上都沒看到人。」

 

「不會是她自己從哪個地方先溜出去了吧?」

 

「我們也這麼想,因為這個公園說大也不至於大到找不到一個人。但是後來梁隊長聯絡了全市的派出所,也調閱了公園內部的監控,都沒有發現有類似的人物進出。」

 

一個女生,在公園裡憑空消失了。

 

雖然上周我碰到過更離奇的事情,但是這件事也挺奇怪的。

 

「現在問可能有點晚,我們公園裡有沒有什麼猛獸之類的危險動物?」

 

「有啊。」

 

「竟然有!」

 

我再也不敢一個人去森林了!

 

「這裡山上以前就有野豬,自從變成保護區之後牠們的地盤也更大了。」

 

「野豬啊……那麼那個女生也許是碰到牠們然後受傷了?」

 

「也有可能……但是我不是說了嗎?早上我找到她了。」

 

啊,說起來確實如此。

 

「不過我找到的她是髒兮兮的版本。」

 

那是什麼版本啊。一般形容人會說版本嗎?

 

「髒兮兮?摔倒了所以很髒嗎?」

 

「不,不是沾到了泥土那種程度的髒……嗯,怎麼說呢……我看見她的時候,她就像整個人都變成了黑色的感覺,我是從之前學校提供的照片才認出她的,而且在這個時候公園裡不可能有工作人員以外的人進入,所以我想一定是她。」

 

「那得髒成什麼樣子啊……她在泥裡打滾了嗎?」

 

「有點像你說的那種感覺吧。或者說是不小心掉進了墨水瓶這樣的感覺。」

 

「有那麼黑啊?」

 

「有那麼黑。」

 

這兩天她都發生了什麼事啊。這女生該不會是連人種都改變了吧。

 

「那您有問她這幾天都去了哪裡嗎?」

 

「我當然是有問,不過對方意識蠻恍惚的,我只好先把她帶回辦公室洗一洗。」

 

「所以說周主任您強迫國中女生脫衣服的事實還是沒有變嘍。」

 

這將成為呈堂證供。

 

「與其說是脫衣服洗澡,不如說是沖水吧。看她實在太髒了,我從外面洗車的地方接了一條水管進來直接沖在她身上。」

 

「我可以理解她生氣的原因了……」

 

「然後她突然一下子就大叫起來,跑進辦公室,我就拿著水管跟進去。」

 

「這女生真可憐。」

 

「接下來辦公室就變成你現在看到的樣子了。她不知從哪裡逃走了,我追丟她以後就打電話給你。」

 

我重新打量了這間一片狼藉的辦公室,還是很難想像這是一個國中生可以搞出來的事。

 

整理起來應該很吃力吧。

 

我嘆了口氣,權當為日後要打掃這間房間的人默哀。

 

「周主任……我大概理解這件事了,現在我應該做些什麼?」

 

「整理這間辦公室。」

 

妳自己弄啦!這不是妳自己搞出來的嗎?

 

「呃……整理,是嗎?」

 

「嗯,地上的髒水要擦掉,這裡還有這裡。對了,還有她在牆面上按下的這幾個黑乎乎的手印也麻煩要弄乾淨,不然明天早上會被罵的。」

 

原來也有人會罵妳啊,我真欣慰。

 

「我會努力讓您不被罵的。」

 

「你在說什麼啊,被罵的是你。」

 

我早該想到的。

 

我注意到手邊就有水桶和抹布,就先從牆面開始擦。辦公桌和電腦主機上也都淋到了水,不知道有沒有漏電,我可不想亂動。

 

「啊,對了、對了、對了,小弟。」

 

「什麼事,周主任?」

 

我頭也不抬地勞動著。

 

「我都忘了,梁隊長給你的禮物,我去拿給你喔。」

 

這樣一說,好像她早上在電話裡提到過。

 

「禮物?是什麼東西啊?」

 

「稍等,我記得他放在……」

 

周主任走出了辦公室,留下我在房間裡打掃。

 

「小瑩姊,看來只剩我們來處理這邊的爛攤子了。」

 

「……嗯?」

 

齊筱瑩一副打心底很疑惑的表情看著我。

 

「……又沒叫我打掃……」

 

說完,她就繼續用平板玩網頁遊戲。

 

她的嘴角好像狡詐地笑了一下,可能是我中暑看錯了吧。

 

隨叫隨到多功能實習生萬萬歲。

 

 

 

換了一桶水,我繼續擦除牆上的手印。

 

那手印比我的還小,確實是個小女生留下的。

 

辦公室牆面用的大概是乳膠漆之類的塗料,並不吸水,所以擦掉汙垢毫不費力。

 

我先把比較低的手印擦掉,踮起腳來處理另一個比較高的。

 

「呃……這個搆不到。」

 

我拖來一張椅子,打算站在上面擦拭手印。

 

「……咦。」

 

不對。

 

有哪裡不對勁。

 

「…………這不對啊。」

 

我跳下椅子,走到其他的牆邊,檢查其他手印。

 

最後我的目光還是回到了寫著「情況說明」的濕答答紙張上。

 

翻到最後一頁,失蹤者的個人資料。

 

姓名,錢瑩。

 

就讀第四中學三年級。

 

身高,一百五十三公分。

 

以國中女生來說,這身高沒什麼問題。

 

我把紙卷隨手塞進外套口袋裡,把手伸向牆的上方。

 

「……搆不到。」

 

我起碼要比錢瑩高二十公分以上。

 

但是,我卻搆不到她在牆上留下的手印,有些就算跳起來也搆不到。

 

「這是怎麼回事……」

 

我想到了周主任剛才說的話。

 

──像彈力球一樣地亂竄。

 

這個時候。

 

有水珠滴到我的頭髮上。

 

我順勢抬起了頭。

 

 

 

「……開什麼玩笑……」

 

 

 

天花板上,也有她的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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