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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闇之國的小紅帽 (3)》
作者：Killer
插畫：Fo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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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呱呱呱！跳跳跳！

「陛下！王后陛下！」

驚惶的叫喊聲響遍整座城堡，大批的士兵和侍女從王宮後門衝出，在寬廣的御花園裡四處搜索王后的蹤影，連獵犬都用上了。

「王后陛下！您在哪裡呀？」

聽到部下們的叫喚，御林軍統領馬理公爵不禁搖頭。

用叫的有用嗎？王后可是趁天還沒亮，鬼鬼崇崇逃出王宮，怎麼可能回答他們？

獵犬嗅到了氣味，高聲嚎叫著衝進了花園後方的森林裡，馬理連忙帶著部下跟上，心裡暗自祈禱著：「拜託拜託，那個瘋女人千萬別跑去『那個地方』，千萬不要……」

跑了一小段路，他的恐懼成真了。

古木參天的森林裡，出現一片草木不生的空地，空地的中心是一口古老的井。

加洛林王國的王后瑪格麗特就站在井邊，身上只穿著單薄的睡袍，披頭散髮又打赤腳，有如陰影中的一抹幽魂。

馬理心中暗咒一聲，裝出他平常只有在勾引美女的時候才會用的溫柔聲音。

「陛下，您沒受傷吧？來，我們回王宮去吧，這裡風大，對您的健康不好。」

王后沒有回答，也沒有回頭，仍然直挺挺地站著，腦袋低垂，專注地盯著井裡。

馬理這才注意到，王后的手上抓著一條刺繡精美的小毯子。

「那是……王子殿下的毯子……」一名侍女低聲驚呼。

照理說這條毯子此刻應該在王子寢宮裡，蓋在五歲的小王子身上伴他安眠，現在卻沾滿汙泥，被抓在發瘋的王后手裡。

莫非……

馬理大驚，快步衝上前抓住王后。

「王子呢？妳把他也帶走了？他在哪裡？」

王后直到這時才正眼看他，反而是馬理忍不住移開視線。

自從生病之後，王后急速消瘦，原本圓潤光滑的臉全是皺紋，亮麗的金髮大把掉落，剩下來的也變得灰白蓬亂，眼睛混濁又布滿血絲，加上慘白的臉色，簡直比巫婆還可怕。

面對馬理激動的追問，王后笑了，笑得非常平靜，讓馬理渾身雞皮疙瘩直冒。一個恐怖的念頭浮上腦海。

「難道妳……」

他推開王后，命人拿來火把，從井邊往下看。

古井又暗又深，要看清下面的狀況非常困難，但他還是隱約看到，有一顆小小的腦袋，正在水裡載浮載沉。

這該死的瘋女人！

「快來人！把殿下救上來！」

話才剛出口，井裡就傳來轟隆巨響，好像有幾百匹馬在奔跑。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後退。

響聲越來越大，也越來越近，然後井水湧出井口，送出了王子，隨即退回井裡，只剩下地上那具小小的身體。

他全身濕透，紅銅色的頭髮和死灰的膚色形成強烈的對比。雙眼緊閉，表情安詳，彷彿仍然躺在自己舒適的床上安睡。只是他再也醒不過來了。

四周陷入死寂，所有人呆站著，失去說話的能力，連獵犬都縮成一團不敢出聲。只有瑪格麗特王后，她臉上的笑容一刻也不曾消失。

然後……

「呱──」

「呱──」

「呱──」

青蛙的鳴叫聲，響遍了整座森林。

※

絲緞般的黑髮，翡翠綠的眼睛，紅潤的肌膚，跟鮮紅的斗篷非常相配。多麼美麗的少女。

多麼美麗的……犧牲品。

長著鱗片和利爪的大手，握住那纖細的頸項，用力捏緊。

少女驚恐痛苦的表情，讓她的香氣更加甜美。

──住手！放開她！

他想衝過去救她，身體卻動彈不得。

直到少女的眼睛失去神采，皮膚和柔軟的紅唇全變成紫色，那隻手才放開。少女軟趴趴地倒在地上，成了沒有氣息的一團物體。

這時他終於恢復行動能力，伸手扶她，卻發現自己的手不知何時已變成猙獰的爪子──也就是奪走少女生命的同一副爪子……

「啊！」

格蘭德爾跳了起來，發現自己正靠在樹幹上小睡，四周全是吵雜的蟲鳴聲，沒有怪物。

而在夢境中慘死的少女正坐在旁邊，放下手上正在讀的書，驚訝地看著他。

「格蘭，你還好吧？作了惡夢嗎？臉上都是汗……」

她伸手要幫他擦汗，格蘭德爾飛快避開。

「不用了。」

亞芮毫不在意他冷淡的反應，繼續低頭讀書。她精緻的側面就像一幅畫一樣。

──活著，她還活著……沒錯，剛才只是惡夢而已，沒什麼大不了……

只要能避免惡夢成真，他什麼事都願意做。就算必須面對她的憎恨也無所謂。

「亞芮，妳在讀什麼？」

在旁邊飛來飛去的鴿子班傑明（其實是魔法天鵝）問。

「安妮婆婆送我的藥草書。前兩天一直在趕路沒時間看，趁現在有空讀一讀。」

「幹嘛這麼用功？妳又不是女巫。」

亞芮板起臉來，大義凜然地訓斥魔法天鵝。

「你說的是什麼話呀？這裡可是魔境，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非常危險的！既然來到這裡，我當然要好好吸收知識，才不會像上次一樣被暗算啊！」

亞芮安娜．格林，原本只是日耳曼地區一個貧窮的小廚娘，因為許多複雜的原因，和惡魔子爵格蘭德爾以及天鵝班傑明一起從人間進入魔境，成為偷渡者。她之前在斯雅戈王國經歷一連串驚心動魄的危險事件，先是無緣無故被判火刑，後來還被人用索尼恩姆草下咒，陷入嚴重的夢遊狀態，不但寶貴的初吻被夢魔奪走，連小命都差點沒了。所以她決定要多多了解魔境，努力在這裡生存。

而她教訓班傑明的話，正好就是剛到魔境時，班傑明用來責備她的話。班傑明只能摸摸鼻子閃到旁邊低頭反省。

整天說大話，現在遭報應了吧？笨蛋！格蘭德爾心想。

看到亞芮這麼積極地試著適應魔境，他心中刺痛，實在沒辦法告訴她，她馬上就要離開魔境了，不需要這麼認真。

為了讓她離開魔境，他才專程跑來這危機四伏的地方。

這座森林的後方就是加洛林王國的城堡和御花園，而加洛林王國跟斯雅戈一樣，是五星之一。

所謂的「五星」，是五座城堡。幾百年前，由於魔境和人間的障壁上出現裂縫，兩邊的居民和能量以裂縫為通道任意往來，破壞了魔力平衡。所以五個巫師在通道的出口建立城堡，將通道封印，魔力失衡的狀況才稍微穩定下來。

隨後以五座城堡為中心，建立了五個強大的王國。這五個王國最重要的使命就是看守通道，禁止兩個世界的居民出入。一旦抓到偷渡者，一律處死。

格蘭德爾、亞芮和班傑明都是偷渡者，之前在斯雅戈王國先是被囚禁，還被判火刑，逃脫之後又一路被追緝，倒楣到極點。

照理說撿回小命之後，從此應該避開五星城堡才是明智的決定，格蘭德爾卻還是帶著兩人跑來加洛林，根本是自尋死路。

當他們進入森林，看到空地中央的那口古井，格蘭德爾深深覺得自己真是蠢透了。

這口古老破敗的水井，就是來往魔境跟人間的通道，絕對不能小看。那股從井裡源源不絕湧出強大的魔力，充滿著怨念、詛咒，要是不小心沾到那股魔力，運氣好的話會當場送命，運氣不好就會一輩子帶著毒素活下來，生不如死。

三人不敢靠近，隔著安全距離觀察古井的動靜。

之前在斯雅戈城堡，他們才走出通道馬上被大批士兵包圍，惹來一堆麻煩。然而在加洛林的古井四周，沒有半點警戒的跡象。

這件事之前就有人告訴過他了。

之前他們進入胡格諾礦坑，他偷偷下藥讓亞芮昏睡，自己去跟某個人見面，做了一個約定。

──在通道旁邊會面？你當我跟你一樣笨嗎？我只要稍微靠近古井，軍隊馬上就殺出來了！

──小子，沒常識就不要亂講話。「加洛林之井」別稱「詛咒之井」，沒有任何活物可以通過那口井，根本不需要看守！

──你該不是想陷害我吧？

──隨你怎麼說。總之，五天之後的日落時刻，你要是沒有到井邊跟吾人會合，交易就拉倒！

花了一天走出礦坑，接下來整整三天三夜，他發瘋似地趕路，生怕錯過這個約定。現在他們在第五天趕到了，離日落還有幾個小時，對方還沒到。

既然如此，他也不用一直待在這滿是毒氣的鬼地方，等快要日落的時候再過來就好了。

不妨趁著這空檔在加洛林城內走一走，這座城巿富麗堂皇，應該讓亞芮好好欣賞一下。

然後，他再把她帶回井邊跟對方見面。

然後……就結束了。

這幾天他對亞芮非常冷淡，避免跟她說話。因為她一直問他為什麼要來加洛林，他無法回答。到後來亞芮就不再問他任何問題，只是乖乖跟著走。

這樣也好，可以保持安全距離。正好提醒他，等分別的時刻來臨，他必須毫不猶豫地放手讓她離開。

其實，惡魔子爵跟沒神經小廚娘這樣奇怪的組合，打從一開始就是天大的錯誤。

只不過是亞芮胡亂闖進他的城堡，打亂了他的獵狼計劃；只不過是他無法忍受讓她葬身狼口，想盡辦法保護她，結果兩人就一路糾纏到現在，實在是莫名其妙。

他到底在幹什麼？麻煩還不夠嗎？

因為三十代前布雷希特家的祖先一時糊塗，允許惡魔附身，造成世世代代的子孫身上都流著惡魔之血，也遭受惡魔詛咒，每一代都短命早死。到了格蘭德爾這一代更是厄運不斷，不但親人個個死於非命，格蘭德爾還必須跟自己身上的惡魔本性作戰，避免自己也變成惡魔。

二十年的人生，幾乎有一半是活在地獄裡，他居然還有閒工夫去管亞芮的閒事，每天想著要保住她一條小命，想得腦袋都快爆炸了。

難道是因為長年悶在城堡裡沒機會看到女人，所以一見到美少女就昏頭了嗎？

真是蠢死了……

他決定在離別的時候先把她弄昏，就像之前在礦坑裡用藥迷昏她一樣。

因為他絕對沒辦法開口對她說再見。

正準備起身離開，不遠處卻傳來輕快的腳步聲，三人連忙躲到樹後藏好。

一個少女走進森林，她看起來年紀很輕，比亞芮還小個幾歲，滿臉稚氣，與其說是少女，「小女孩」更適合她。

她走起路來蹦蹦跳跳，邊走邊拋著球玩。紫紅色的波浪捲髮隨著她的動作上下跳動，跟金黃色的球相互輝映，閃耀著亮麗的色彩。她身上的衣服是最高等的白色絲綢，上面全是精緻的刺繡，和華麗的蕾絲滾邊。

看到小女孩毫不猶豫，筆直走向加洛林之井，格蘭德爾心裡暗罵：沒事跑去那邊玩幹什麼？哪來的笨小孩啊？

看這孩子的服飾就知道她身分尊貴，萬一出了事絕對會引起大騷動，到時井邊就會被大批軍隊包圍，他的日落之約也完蛋了。

看到女孩在井邊跑來跑去，快快樂樂地玩球，格蘭德爾的焦慮變成訝異。

井邊的毒氣這麼濃，照理小女孩應該不到幾分鐘就倒地了，她居然一點事都沒有，還有力氣唱歌？

「四條腿啊快如風，九個影子飄啊飄，千張臉孔看不清，日月握在我手中。」

格蘭德爾翻了個大白眼。這什麼鬼歌詞？還有那個歌聲，中氣不足還嚴重走音，到底是唱歌還是念毒咒？連井邊的毒氣都被她的歌聲壓制了嗎？

「啊！」

女孩樂極生悲，金球從她白嫩的小手上彈開，不偏不倚地落進井裡。

她低頭望向井裡尋找她的球，井裡又深又黑，伸長了脖子也看不到東西。她急得跳腳，最後索性在井邊坐下，放聲大哭了起來。

不過是一顆球，有什麼好哭的……格蘭德爾感到深深的無力。

拜託快點哭完快點滾回城堡啦！別人可不像妳這樣閒著沒事幹！

「呱！」

響亮的蛙鳴聲把女孩嚇得跳起來，格蘭德爾也吃了一驚。

破敗的井邊，不知何時坐著一隻青蛙。這隻青蛙體型比正常的青蛙大了至少一倍，端坐在石塊上，死魚般的大眼睛盯著小女孩，滑溜的皮膚上長滿紅色斑點，讓人有些反胃。

女孩露出嫌惡的表情，緩緩後退準備離開，這時青蛙又叫了一聲。

「呱！公主請問您為什麼哭呢呱？」

這裡是魔境，青蛙會說話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小女孩──原來她是公主──伸手擦掉臉上的鼻涕眼淚，強忍著厭惡，勉強回答問題。

「我的金球掉到井裡去啦！那是父王親手為我打造的，世上只有一個耶！」說著眼淚又迸了出來。

「哦，那可不得了呱。偶去幫妳撿起來吧呱。」

「真的？那太好了！只要你幫忙撿球，不管你要什麼賞賜，本宮都會答應！」

「真的嗎呱？什麼都可以呱？」

「沒錯，不管你是要珍珠還是寶石，本宮都會賞給你！」

格蘭德爾心想，青蛙要珍珠寶石做什麼？妳的腦袋跟球一起掉進井裡了嗎？

正如他所料，青蛙回答：「偶不要珍珠寶石呱，偶只要當您的朋友呱。」

「我的……朋友？」

「是的呱。偶要跟您一起在城堡裡生活，一起在餐桌上用您的金盤子用餐，晚上一起在您的床上睡覺。」

公主破口大罵：「這才不叫『朋友』哩！你少噁心了！」

「是嗎呱？也對，是偶用詞不當呱。這樣應該叫做『情人』，不對，情蛙呱。」

情蛙……

格蘭德爾連吐槽的力氣都沒了，就連亞芮的臉頰也在微微抽搐。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愚蠢的對話？

公主當然氣壞了。

「作夢！憑你也想住進城堡？去照照鏡子吧！」

「您不答應嗎呱？那就請您自己下去撿球吧呱。因為這世界上，絕對不會有別人願意進到詛咒之井裡呱。」

這話正中要害，公主渾身發抖，臉色鐵青，縱有一百個不甘願也只好認了。

「好……好吧……」

「您說什麼呱？偶聽不見呱。」

「我說我答應你的要求！快點下去把球撿起來！」

「先別急呱。現在請您對著古井發誓，說您答應偶的要求呱。」

格蘭德爾心裡一震，這招夠狠！這隻青蛙不是簡單的角色！

──傻丫頭，千萬別中招，對著古井發誓可不是開玩笑的……

可惜公主沒聽到格蘭德爾的心聲。她無計可施，狠狠跺了幾下腳發洩怒火，對著古井沒好氣地唸著：

「我，加洛林王國第一公主姬賽兒在此發誓，只要醜青蛙幫我撿到金球，我就答應醜青蛙的一切要求，讓他住進城堡，跟我同桌用金盤子用餐，晚上在我床上睡覺。我發完誓了！滿意了沒？」

青蛙並不介意她口口聲聲「醜青蛙」，開心地呱了兩聲就跳進井裡。

沒一會兒他就滿身汙泥地跳出井口，嘴裡啣著閃閃發光的金球。

「我的球！」

姬賽兒撲上去奪過金球，掏出手帕把球上的髒汙擦乾淨，高興得快要噴淚了。

「好了公主，快帶偶回城堡吧呱。偶腿太短，跳到城堡要花很久時間，您得抱我回去呱。」

姬賽兒沒有回答，只顧著把金球轉來轉去，欣賞球面反射的金光。

格蘭德爾心中湧起不好的預感：「她該不會是要……」

「公主呱？」青蛙催促著。

姬賽兒把金球緊緊抱在胸前，一轉身便朝城堡狂奔而去，青蛙在她背後著急地呱呱叫喚，她連頭也不回一下。

格蘭德爾心裡大罵：「這個蠢丫頭！」

青蛙並沒有追上去，只是動也不動地坐在原地，可能是打擊太大，腦袋僵硬了。

然後他張開大嘴，呱呱呱地叫了起來。這次的叫聲跟之前不同，低沉宏亮，完全不符合他的體型。

更驚人的是，森林的每個角落都傳出共鳴，彷彿每棵樹上都躲了一隻青蛙。

接著井底傳來轟隆巨響，濃濁的白色霧氣從井口湧出，罩住了整座森林。

格蘭德爾大驚：「這是……魔霧！」

之前在斯雅戈，女巫安妮婆婆也曾升起魔霧掩護他們，免得被魔物獵人抓到。無論是人還是魔物，一進到霧裡，五感會失靈，困在霧裡找不到方向。除了施法者認可的人之外，沒有人走得出去。

這樣一搞，格蘭德爾的日落之約鐵定報銷。

「喂！你鬧夠了沒啊？你被拒絕是你家的事，不要給別人添麻煩！我家老大還有重要的事要辦啊！」

班傑明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白霧裡，朝著青蛙的方向大叫。

不知是懶得理他還是沒聽到，青蛙完全沒有反應。

蛙鳴聲越來越響亮，像槌子敲在眾人腦門上。

「好吵哦，頭都暈了……」亞芮摀著雙耳，仍然擋不住那穿腦魔音。

「亞芮，抓好班傑明，我們走！」

雖然格蘭德爾非常不願意碰觸亞芮，但情況緊急，他只能一手摟住她的腰將她抱起，拔腿在霧裡狂奔，憑著印象朝姬賽兒逃跑的方向追上去，好幾次差點撞到樹。

眼前唯一的辦法，就是趕快找到姬賽兒，逼她……呃，是說服她實現諾言，不然就沒完沒了了。

這樣在霧裡橫衝直撞，真的能找到姬賽兒嗎？他不知道，只能賭一把。

不過，蛙鳴聲確實慢慢減弱了。

「哎喲！」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狀況下，他跟姬賽兒撞了個正著，險些把懷裡的亞芮給摔出去。姬賽兒跌倒在地上，但她即使跌倒也不肯放開金球，結果整張臉著地，痛得差點暈過去。

「還好找到妳了。妳快起來，回去把事情解決掉！」

格蘭德爾伸手去拉姬賽兒，誰知她狠狠把他的手揮開。

「不要碰我！你這又髒又臭的醜八怪！」

又髒又臭？

醜八怪？

來自人間的三個偷渡者都是目瞪口呆。

格蘭德爾常常被叫做「惡魔子爵」、「怪物」、「不祥之兆」，但是從來沒人用「醜」、「髒」、「臭」這幾個字眼罵他。

被罵的人不吭聲，反倒是亞芮忍無可忍。

「公主殿下，妳這樣講也太過分了吧？格蘭長得這麼英俊瀟灑又可愛，哪裡像醜八怪了？而且格蘭一點也不髒不臭，他每天都有洗澡耶！雖然我沒有親眼看到，但我相信他一定有洗。」

班傑明幫腔：「我有看到，我可以作證！」

「這種事情不用澄清！」格蘭德爾拒絕討論他的衛生習慣：「堂堂公主，既然答應了青蛙的要求，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

「你怎麼知道……不要臉，偷聽別人講話！」

「偷聽？我們好端端地坐在森林裡休息，是妳自己跑進來製造噪音！反正妳答應了就一定要遵守，快點實現諾言，跟青蛙一起回去城堡！」

亞芮也說：「對呀殿下，青蛙好歹也幫妳撿了球，妳卻這樣丟下他跑掉，他很可憐耶。」

「誰教他要提那種過分的要求？一隻醜青蛙也敢要我跟他一起生活？作夢！我最討厭男人了！」

「青蛙又不是男人。」亞芮哭笑不得。

「一樣啦！反正全是又髒又臭的醜八怪！」

「妳換個詞行不行？厭男症是個人喜好問題，語言能力低落可就是嚴重的腦力問題了。」

「格蘭！」

亞芮阻止格蘭德爾的毒舌，回頭朝姬賽兒露出溫柔的笑容，一看就知道是在哄小孩。

「殿下，我知道要您跟隻青蛙一起吃睡，實在太為難了。但是有些事情是不能看表面的，也許您跟青蛙相處之後，會開始喜歡他也不一定啊。說不定你們有很多共通點……」

「我可是公主耶！公主跟醜青蛙會有什麼共通點？」

格蘭德爾衝口而出：「當然有啊，你們唱歌一樣難聽。」

看到姬賽兒氣得發白的臉，跟亞芮無奈的表情，格蘭德爾不得不承認，他這張嘴實在太要命了。

「聽著！不管妳有多委屈，既然已經在井邊立誓就絕對不能毀約，不然……」

話還沒說完，白霧中忽然竄出許多青蛙，撲到姬賽兒身上。

「呀啊啊啊──！」

「公主不要怕，我來救妳！」

亞芮試著把公主身上的青蛙撥掉，結果青蛙把她也當成目標，往她身上跳。

格蘭德爾拔出聖劍烏爾坎特憑空一劈，強烈的劍氣把青蛙全部彈開，亞芮乘機拉著姬賽兒逃到他身後。

青蛙群把他們團團圍住，無數隻空洞無神的眼睛盯著他們。跟姬賽兒訂下約定的青蛙並不在其中，這裡的青蛙體型較小，身上也沒有斑點，顯然是那隻紅斑青蛙的部下。

格蘭德爾看到青蛙們的喉頭鼓起，知道牠們又要發出那種把人耳朵轟破的聲音，立刻先動口為強。

「滾開！」

魔音震開了好幾隻青蛙，包圍圈出現一個缺口。姬賽兒立刻甩開亞芮，搶先從那缺口衝了出去。

格蘭德爾來不及罵她偷跑，火速拎起亞芮跟班傑明，追在她身後離開。

他全力狂奔，只想快點找到姬賽兒，額頭忽然一陣劇痛，彷彿撞上什麼東西，他腳步不穩地摔在草地上。

「痛……格蘭，你沒事吧？」

格蘭德爾眼前的金星稍微消退後，才發現亞芮整個人摔在他懷裡，綠色的大眼睛在離他不到幾吋的地方，關切地看著他。他大吃一驚，直覺地跳起來，離她越遠越好。

「我沒事。」

亞芮四處張望。

「這裡是……花園嗎？」

沒錯，他們所在的地方正是加洛林王國的御花園，宏偉的城堡後門就在不遠的地方，翠綠的樹木都經過細心修剪，四處開滿豔麗的花朵。風和日麗，一點霧氣都沒有。

回頭一看，霧氣全被擋在花園和森林的邊界上，有如一堵白牆。

格蘭德爾明白了，那裡有結界，而且很強大，稍微弱一點的妖魔絕對過不來。他雖然可以通過，但正面撞上結界還是很痛。

「嗚……呃……」

班傑明比格蘭德爾更容易受到結界的影響，變回了天鵝，趴在草地上嘔吐。

姬賽兒站在一叢玫瑰旁邊，對著被擋在花園外的白霧耀武揚威。

「哼，怎麼樣？有本事就過來啊，醜青蛙！我就不信你過得了我父王的結界！區區的青蛙也敢要脅本公主，你眼睛瞎了！活該！」

格蘭德爾呵呵兩聲。

「得意什麼？妳的寶貝球又掉在森林裡了。」

「啊──！」

姬賽兒跪倒在地上，發出堪稱史上最淒厲的慘叫聲。

格蘭德爾翻了個白眼，懶得同情她。不過這個笨公主不但不怕古井邊的毒氣，還能在魔霧裡找到方向跑回城堡，確實讓他刮目相看。

聽說加洛林的國王是相當厲害的巫師，看到那道結界就知道傳言不是吹噓的，萬一驚動了他，後果不堪設想。

在這種狀況下，硬要把姬賽兒拖回去找青蛙是不可能的。

離日落只剩兩個小時了……

聽到大批御林軍朝這裡跑來的腳步聲，格蘭德爾的心情沉到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