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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城之心》
作者：廣陵散
插畫：Spiri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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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第一章觀迎光臨地下城

光線昏暗的廣大廳堂中，安置著一座金色的枯骨王座。王座之上，則是高坐著一名身姿曼妙的成熟女性。她現在看起來是名女性，不過在這層表相之下可能是全然不同的東西。

她的名字是薩瑪爾。

事實上，知道這個名字的人並不多，而知道這個名字所代表的意義的人就更少了。此時王座上的薩瑪爾像個等待下課女學童一樣坐立難安，用指間敲打著自己交疊的雙腿。

「五、四、三、二、一──」

薩瑪爾興奮地高呼：

「地下城開啟！歡迎今天的英雄們！」

一旁幾位表情呆滯的哥布林配合地拍手歡呼。薩瑪爾彈了聲響指，金色的枯骨王座的周遭憑空降下了數面一公尺高的水晶板，薩瑪爾交換翹腳的雙腿，轉了一圈──正確的來說是王座轉了一圈，八面水晶板分別顯示著不同的地下城入口，結伴的勇者們正謹慎地踏入地下城的領域。

「我看看，低階巫師，缺乏創意的戰士，品味欠佳的聖騎士……」

薩瑪爾將食指貼著嘴唇，一邊轉圈一邊點著頭。

「欸，怎麼沒有新鮮一點的……噢！那是利刃大師嗎？」

此時一位手持兩把短刀的矮壯男子從水晶板的畫面上走過，身體彎曲成詭異的姿勢。聖騎士的造型誇張花俏，銀色的厚重鎧甲之上刻滿閃耀金光的神聖符文，全身散發著令怪物發癢過敏的白色靈氣。看似膽小的巫師縮著脖子躲在高大戰士的身後，發育過頭的強壯戰士扛著巨劍昂首闊步，身上只有一小部分覆蓋盔甲，毫無必要的展示他的肌肉。

薩瑪爾深深吸氣，滿足的笑容在臉上綻放。

英雄們強烈的期待與興奮，散發著令人振奮的清新氣息，就像新鮮的麵粉，或是發酵中的麵糰。當然，等到把麵糰送進烤箱後，那香氣才真的是令人垂涎。

「主人。」

伊格爾姿勢難看地向薩瑪爾鞠躬。伊格爾是名瘸了一條腿的黑精靈，天生長得奇醜無比，即使不以精靈的標準來看也是如此。

「恭喜地下城改建成功，重新開張。」

「今天可是全新開張！新迷宮！新主題！新怪物！」

薩瑪爾走下王座，開始踩起了舞步。

「英雄們一定很滿意！你說對吧，伊格爾？」

「那是當然。」

伊格爾格格笑著，扭曲畸形的背脊隨之抖動。

「主人這次真是大手筆，希望今天的英雄們能爭氣點，至少能下到第五層。」

「第五層我可花了大功夫呢。」

薩瑪爾驕傲地抬起下巴。

「包準英雄們永生難忘。」

通常的狀況下，地下城會一次讓幾十位英雄一起湧入，以增加效率。不過今天算是測試時期，所以薩瑪爾只讓這個四人組成的隊伍踏入地下城。四個人踏著不整齊的步伐，走向地下城的心臟。

薩瑪爾的地下城是一個巨大的金字塔，埋藏在地面之下。其內部面積大到超乎想像，這座地下城似乎不需要遵循物質世界的各種限制，其內部空間隨著主人的意志不斷延展、彎曲、重疊，就連時間流動在這裡也充滿著隨性與不確定。英雄可能在這裡遭遇任何東西，端看薩瑪爾的心情而定。這次她耗費一個月重新設計裝修，全新的地下城一共有七層，敞開黑暗的大門迎接勇敢的英雄們。

第一層的難度並不高，這個階段只是為了提振英雄們的士氣。骷髏士兵與煩人的吸血蝙蝠四處遊蕩，簡易的迷宮配備了各種經典的裝潢：造型驚悚的燭台，根據某種裝置藝術堆放的一堆枯骨，結滿蜘蛛網的棺材（通常裡面會躲著一個骷髏兵），散發詭異紅光的獸骨座燈……薩瑪爾以前會準備一種骷髏頭，兩個眼洞中燃燒著燭火，當你接近還會尖聲怪笑抖動下顎。但後來發現近年來英雄們似乎不太欣賞這種設計，他們總是傾向於指著骷髏頭哈哈大笑，讓薩瑪爾只好失望地放棄這項裝置。

到了第二層，英雄們就得開始面臨一些真正的危險了。全副武裝的半獸人與食人妖會從陰影處跳出來鬼吼鬼叫，把膽小的英雄嚇得屁滾尿流。半獸人跟食人妖看起來夠醜也夠具威脅性，儘管腦容量就跟花生殼差不多，但憑著體型與力氣的優勢，足以輕易把缺乏經驗及技巧的英雄大卸八塊。在這一層，就會淘汰掉超過一半的英雄，只留下具有真正實力的挑戰者。

※※※※

「這裡是怎麼回事！」

戰士高聲大喊，同時猛力地把一隻半獸人斜斬成兩半。

「怎麼跟我聽說的不一樣？第二層不是蜥蜴人跟魔像嗎？」

「這裡的主題會變換，每隔一段時間都不一樣。」

利刃大師俐落地割斷食人妖的腳筋，食人妖驚呼倒下，隨即被聖騎士用釘錘砸碎後腦。

「無論外貌如何改變，邪惡的本質都是一樣的！」

聖騎士高舉釘錘，擺出舞台動作般的悲壯姿勢，令人懷疑他是否曾在鏡子前面反覆演練過。

「在光明的意志面前，邪惡之物都不堪一擊！」

「無所謂啦。」

陰沉的巫師縮在戰士後方，低聲念誦咒語，幾個晃動的火球呈弧線往敵人飛去，一片火海爆開，邪惡生物特有的刺耳慘叫聲此起彼落。

「有人跟我說，第四層的寶物堆中有一把真正的水晶魔杖，我才會參加的。要是魔杖不在那裡，我可就虧大了。」

四人清空了眼前的怪物，往通道的末端走去。邊界處有一扇大門，通往下層的區域。雖然說是下層，但至今他們從沒有印象下過樓梯，這裡的空間排列顯然不能以常理理解。然而透過逐漸增加的壓迫感，他們感覺得出，自己已經離底層越來越近。

在第三層，薩瑪爾認為在肉體試煉過後，必定要對精神進行考驗（因為她讀過的故事都這樣寫）。

因此第三層是個夢靨般的迷宮，隨時以環繞加重疊的震撼音效播放亡靈的呻吟聲，薩瑪爾還會不時加進一些妖鳥的鬼叫聲，增加豐富度。迷宮本身則是被施加了法術，隊伍中如果沒有巫師能解讀法術的運作模式，走到死也無法走出迷宮。迷宮本身沒有殺傷力，雖然牆上有些扭曲的臉孔會用豐富的表情騷擾經過的英雄，不時穿牆而過的半透明鬼魂也令人不堪其擾，但這些都不會造成實質傷害。在地下城第三層，英雄只會因為內心崩潰而倒下。

然而很可惜的是，今天薩瑪爾看不到這種情景。

「嗯，這幾個人看起來比之前的那些傢伙厲害一點嘛。」

薩瑪爾用指節輕敲水晶板。

「想不到那個不起眼的巫師這麼快就破解第三層的迷宮了，或許我應該調整一下難度。」

畫面中那名蒼白陰沉的巫師比外表看起來要厲害很多，恐怕在奧秘塔中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雖說這層迷宮對高階法師而言如同兒戲，這點薩瑪爾也承認。不過能看著其他人驚慌恐懼的表情，也讓薩瑪爾覺得值回票價了。

「我們可以釋出一些隱藏的安排。」

伊格爾搓著雙手。

「要給這些勇者們一些驚喜嗎？」

「不不不，就讓他們到第四層吧，我想要看看。」

薩瑪爾搖搖手。

「畢竟今天是新開張，最好確認一下每一層的難度分配。」

地下城第四層的主題是幽暗森林，是考驗英雄真正實力的地方。薩瑪爾絞盡腦汁設計至盡善盡美，所有細節都毫不馬虎：盤根錯節的濃密老樹（必須糾結成詭異的形狀），四處垂盪的氣根與藤蔓，還不忘在樹幹上放張七孔流血的老臉。

怪物的部分更是精彩，有比馬匹還大的食人蜘蛛，跟食人妖一樣大的巨型螳螂，跟狗一樣大的成群毒蜂，八顆頭的巨形眼鏡蛇。壓軸的是有著三排尖齒，噴著綠色毒液，身體比馬車還要寬的巨無霸噁心蠕蟲，等著隨時從英雄的腳下竄出，把英雄當作零食一口吞掉。絕大多數的英雄，無法通過這一層。薩瑪爾為了多提供給英雄們額外的動力，這一層的盡頭有著一個寶物堆，堆滿了各種英雄們夢寐以求的裝備。

「噢，諸神的屁眼！」

陰沉巫師對著眼前襲來的巨大蜂群低聲咒罵，他集中全身的力量，雙唇快速開闔蠕動，法杖前端發出刺眼的光芒。

「通通躲到我背後！」

眾人趕緊躲向法師身後，聖騎士本來似乎想對他那瀆神的發言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被戰士拖了過去。鋪天蓋地的巨大黃蜂逼近至眾人眼前，巫師發出最後一個音節，嘴角露出扭曲的微笑。

一陣白光與高熱瞬間占據周遭的空間。「火焰風暴」，一如字面意思，一陣火焰組成的暴風朝蜂群襲捲而去，在地面到空中形成一道盤旋燃燒的火柱。蜂群在眨眼間化為一堆灰燼，飄散在樹林間；四周的樹木起火燃燒，一些倒楣的大蜘蛛與大螳螂被火焰波及，燒成了焦炭。

「我沒力了。接下來靠你們了。」陰沉的巫師宣布。他雙腳一軟，戰士趕忙向前接住了他的身體，接著眾人往林間通道前方衝刺。

蜂群解決了，但其他巨大的邪惡昆蟲仍然不斷的蜂擁而至。此時利刃大師在前端開路，掩護背著巫師的戰士。他的兩把短刀閃耀著紅色的魔法光芒，紅色的攻擊軌跡交織成一張死亡之網，將所有踏入的敵人切成碎片。

此時地層突然劇烈震動。戰士腳下的土層向外爆開，一張惡夢般的血盆大口破土而出，戰士在最後一秒將巫師猛力拋出，隨即墜入了那張道有著三層尖齒的圓形深淵。白色蠕蟲龐大的軀體在空中擺動，大嘴噴出綠色的唾液，朝聖騎士與利刃大師撲來。

聖騎士高喊真神名號，他的信仰力量匯聚濃縮，高舉的釘錘發出如日光般刺眼的白色聖光。眼中燃燒著憤怒與信念的聖騎士奮力揮下釘錘，一道白熾的神聖光柱斬下。蠕蟲發出刺痛耳膜的怪叫，牠白色的軀體被烙印出一長條焦黑的痕跡，冒出刺鼻的黑煙。牠痛苦地在地上翻滾扭動，掙扎著鑽入了地層之下。

「這就是我說過的，看到沒？」

薩瑪爾指著水晶板。

「信仰力量！再也沒有什麼東西要比恐懼與苦難更能激發信仰力量！那個聖騎士至少比踏入地下城之前強了一倍，哈，誰還敢嘲笑信仰？」

「只有愚人會嘲笑信仰，主人。」

伊格爾深深點頭。

「在地獄的邊緣，信仰是你唯一可以依賴的夥伴。」

「接下來就是重頭戲了！」

薩瑪爾一撥柔軟的長髮。

「全新第五層，絕望的開端！」

第五層的空間是一個廣大到不可思議的火山內部。燃燒的岩漿在英雄腳下流竄，地獄般的酷熱溫度讓景象模糊不清，無預警噴出的蒸氣能讓全身皮膚融化。但這些都不是真正的威脅。熔岩組成的巨人成群行走在毫無掩蔽的地形上，隨手就能把英雄像蒼蠅一樣打扁，只留下一塊焦黑的痕跡。依照薩瑪爾的構想，在這裡，只有最高階的魔導師配合最頂尖的戰士，身著史詩級的裝備，才有一絲機會通過考驗。

聖騎士攙扶著巫師，快步移動著。巫師擠出僅有的力量，同時施展寒霜魔法與防護結界，讓地上的岩漿勉強不會讓三人燒成焦屍。方才利刃大師在第四層通道盡頭的寶物堆匆忙找到了一雙魔靴，有著多重祝福與法力加護；而巫師則是如願找到了那隻水晶魔杖，但他過於虛弱，僅能使出魔杖的部分力量。

靠著魔靴提供的有限防護，利刃大師在熔岩巨人的腳邊快速移動。熔岩巨人發出模糊的怒吼聲，憤怒地揮落巨掌，利刃大師低身衝刺，閃過山崩般的攻勢。巨人彎腰的動作很慢，起身的動作更慢。利刃大師回頭打出手勢，聖騎士與巫師領著另一個熔岩巨人，迂迴的快步跑來。三人會合，稍微停頓，再度全速跑開。兩具熔岩巨人由於體積太大，反應太慢，動作無法立即中斷；後方的巨人一掌揮下，剛好砸在前方的巨人正在起身的頭頂上。兩座人型火山跌在一起，交融成一座廉價的前衛藝術品。

三人以同樣的模式前進著，擋路的熔岩巨人們不斷撞在一起，形成有點可笑的畫面。片刻過後，三人全都安然到達下層入口，身上都只受到一點燙傷。

「他們怎麼可以這樣！」

薩瑪爾不滿地高聲說道。

「好吧，這些熔岩巨人是很笨沒錯，但是他們也應該會被嚇呆而無法反應啊！」

薩瑪爾最自傲的全新第五層居然沒讓半個英雄陣亡，這點令她腦怒又難過，不停用腳踢著骸骨王座的基座出氣，讓王座上的金色骷髏扶手隱隱扭動表示抗議。

「恕我直言，主人」

伊格爾小聲說道：

「那些熔岩巨人的弱點太明顯了。他們的動作慢得像是……」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啦！」

薩瑪爾不耐煩地打斷伊格爾，嘆了口氣：

「這一層很顯然設計不良，我們只好在下一層增加難度。」

「就等您這句話，主人。」

伊格爾露出難看的笑臉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