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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理的倒相》外傳──《靈魂之歌》第1回

1

「請妳嫁給我。」

木笛聲伴隨著琴音，讓整個酒館的氣氛到達頂點，瀰漫著幸福的感覺。人滿為患的大廳沒人吭聲，只剩音樂推動著眾人的情緒。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兩人身上── 戴著歪斜羽帽的男人正單膝跪地，手中捧鮮花，殷切地望著粉紅色捲髮的女孩；女孩手中捧著豎琴，手指卻早已停止了動作，她的心型臉蛋現在泛著紅暈。

圍觀的眾人緊握酒杯，屏氣凝神，準備在他們終成一對的瞬間爆出歡聲，接著徹夜慶祝。女孩露出笑容，雙唇閃爍著微光，男人也睜大了眼，準備起身摟住他的嬌妻──

「不要。」

在場所有人的心跳，在女孩的一句話下凍結了。人們原本的笑容僵在臉上，音樂也戛然而止。男人剛要起身的姿態定格，他曲著雙膝，滿臉迷惑。

「妳說……妳說什麼？」

「我說不要。」

女孩說完打了個嗝，用手擦拭嘴角的酒水。她漲著紅通通的臉頰，醉意十足。

「那怎麼行？」男人顯得有些不知所措。「我已經愛上妳了啊！」

「嗯，我看得出來。」女孩的笑容甜得像蜜桃，粉紅色捲髮襯著裸露的雙肩。「可是，要是我得跟每位向我告白的男人結婚，現在丈夫的數量已經可以組成百人步兵團了。還是你想當百夫長呢？」

「什……什麼百夫長……」

這次換男人的臉變得通紅。他驚惶失措，似乎從未預期會被拒絕。他可是克魯格，村子裡鼎鼎大名的伐木工，這村裡一半的木業收入都是由他經手的。群眾的鼓吹讓他從未考慮過失敗的可能性。然而現在酒館裡的氣氛變了樣，人們的幾十雙眼睛不曉得該往哪兒擺，只好繼續死盯著眼前的尷尬場景。

「好了，謝謝你們今晚的陪伴，」女孩的雙眼輕眨，紫色眼影令她的模樣更顯嬌媚。「我要離開了。」

她將豎琴抱在懷裡，起身朝門口走去。

手持酒杯的人們讓開一條路給女孩通過。她不經意地掃視周圍，目光穿過高舉的玻璃杯，向人群報以一抹柔魅的笑容。

許多人這才回望克魯格，不知該怎麼反應。或許是眾人的目光令他覺得顏面掃地，克魯格挺起胸，氣極敗壞地對身邊的小弟發起脾氣：「你這呆子！不是說灌她個五杯黑麥酒絕對有效嗎？」

他刻意狠狠揍了小弟的腦袋一拳，至少這樣一來，自己就不會是大廳裡最難堪的傢伙。

「昨天她明明喝三杯就趴在桌上打鼾了……」小弟忍著淚水，猛揉自己的頭。

女孩長裙的邊緣與地板僅差一吋，隨著步伐柔順飄擺，白皙的雙腿在裙子的開衩處若隱若現。克魯格只能呆望她的背影，盯著那頭彩雲般的粉紅長髮消失在門口。

2

馬車裡，傑立爾坐在自己的大鼓上，腳邊擺著瓶瓶罐罐。他正用毛巾在測試幾種混合液體的效果。

年長的老師谷雷夫正坐在車子裡的角落，手托著菸斗，吐出濃濃的煙圈──老者已七十二歲，歌聲卻依然嘹亮，是人們稱為「號角之聲」的吟遊詩人。他把羊皮紙攤開在膝上，似乎正在編寫新的詩詞。

傑立爾擦了把汗，望向一旁的酒館，對老師說：「喏，櫻子出來了。」

粉紅捲髮的女子帶著醉意來到他們身邊，先把七弦豎琴擺進馬車內，然後雙手托起長裙，絲毫不在意形象地攀上車。傑立爾也收拾起瓶罐，盤點東西是否帶齊後，爬到馬車前方甩起疆繩。

「怎麼樣，有什麼新的發現？」櫻子隨手拎起身邊某個裝有奇特液體的瓶子。

「我把幾種成分加在一起，裡頭的液體，點了火會發光。」

傑立爾有著一頭褐髮，滿臉雀斑。 他驅使馬兒緩緩踏步，蹄子發出喀啦喀啦聲帶動起車輪。

他們三人走遍聖德路希亞大陸各地，從一個城鎮到下一個城鎮，藉由販售歌聲和音樂來維生。他們不僅將城市的消息帶往各村落，並沿途搜集稀有傳聞，回賣給城市裡的情報販子。現在他們正在藤雲之國──一個豔陽高照，丘陵滿布的國度。

「妳今天還真快。沒人惹麻煩嗎？」傑立爾邊駕著馬車邊問道。

櫻子聳聳肩，放下手中的瓶子。「就那位克魯格包了場子求婚，嗝──」她突然發出喉音，摀住自己的嘴巴。

「我們在這幹活，妳卻跑去喝酒逍遙，真是活該。」傑立爾逗趣地說。

「村民要求的呀，說要給他們唱最後一首歌。誰叫老師不在。」

「喔，那歌呢？」

「他們拚命遞酒，」女孩揉了揉眼睛。「我根本沒機會唱。啊！」看見手背上的紫墨，她才發現自己把眼影給抹掉了。

「我們每在一個村莊待上一陣，就要發生兩三次這種事。」

櫻子沒好氣地反駁：「哪有？上個村子就什麼事也沒發生。」

「那是因為他們大打出手，全都鼻青臉腫，沒人敢出現在妳面前。」傑立爾笑著調侃她，一邊捏著疆繩，催促馬兒快些。

櫻子臉頰微傾，偷偷瞄著傑立爾的背影。

年長的谷雷夫坐在她對面，眼睛從未離開羊皮紙，咳了幾聲說：「今天的靈感真是源源不絕。」 他口中吐出的濃煙隨著馬車行進，緩緩飄散開來。

「我們在這大陸多走個幾圈，不出幾年妳的親衛隊就可以組個萬人騎兵團了。等到哪天我們定居下來，再叫老師把妳的事跡寫成詩……」傑立爾的嘴角動了動，似乎想起什麼點子。「『萬人騎』……」

「喂！」櫻子雙手環胸，警告他：「你別想什麼齷齪的詩詞！」

微風吹來紛飛的葉片，也撩起她的粉紅捲髮，露出乳脂般的白淨頸子。她仰頭讓陽光灑在臉上，希望暖意能沖淡昏沉沉的醉意。

「不過哪天我們真該考慮一下，要在哪裡定居下來呀。」傑立爾打了個呵欠。

這時老人才抬起頭來。「別傻了，看看那些人的模樣。」他們的老師以一貫的態度回答：「當你過得太過舒適，就是靈魂開始枯萎的時候了。這可是詩人的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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