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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理的倒相》外傳──《靈魂之歌》第6回

8

一直到當天的宴會結束，兩人回到丘陵底下的旅店、踏進房間的一剎那，傑立爾才鬆了口大氣。

「老天！皇家詩人！妳可以想像嗎？」他到現在仍充滿驚喜，終於有機會宣洩雀躍的心情。「我們竟然被公爵看上了。公爵吶！這表示要進宮廷裡了，可能還有機會在國王面前表演啊！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

匕首的刀刃抵住了他的喉嚨。

櫻子將他壓向牆邊，惡狠狠地瞪著他。「你騙了我！」

傑立爾先是一陣錯愕，然而過了幾秒，他忍不住笑出聲說：「這有什麼大不了的？至今沒有任何吟遊詩人辦得到的事，我們做到了。」

「碰到手油便燃燒的液體，觸火則化為銀粉的羊皮紙張──我知道你很擅長那些把戲，」櫻子緊握匕首的手在顫抖。「但我沒想到你會捏造老師的遺言。」

「啊，」傑立爾看著她的眼眸，嘆了口氣。

羊皮紙上的那首歌，櫻子知道那不過是老師好幾年前的作品，融入異地的民俗風格，旋律非常動聽，但已許久未曾表演。公爵和樂師等人根本不可能聽過那首歌。

「我真是愚蠢……」櫻子說：「老師絕不會說自己的作品是『靈魂之歌』……他知道那不是自己所能決定的，而是由聽眾。」

「得了吧，」傑立爾推開她，揉了揉自己的頸子。某種不屑的神情自他眼底浮現。「『靈魂之歌』這種東西，根本就不存在。」

這句話使櫻子瞪大了眼。「你身為詩人，怎能說出這樣的話？那是所有詩人都在追求的──」

「說出幾句話就改變世界的命運，天底下有這種事嗎？」傑立爾終於壓抑不住憤怒：「老師的想法食古不化，沒想到妳也跟他一樣。好幾年這樣漫無目的跋涉，我已經累了。我說過很多次，我們早該找地方落腳。」

「在同一個地方待得太舒適，靈魂會逐漸枯萎。這是身為詩人的大忌！」

「去他的大忌！」傑立爾咆哮：「老師的那一套早已落伍了！妳根本沒看過那些宮廷裡的詩人是怎麼創作的，他們有多少書本可以參考？多少詩詞可以閱讀？真正的世紀大作絕對是建立在前人的經典上，不是像吟遊詩人那樣隨地走走就想做出好詩！」他搖著頭道：「我說真的，許多吟遊詩人甚至不識字，那樣的人能說出什麼改變世界的話？這是再簡單不過的真理，妳醒醒吧！」

櫻子震驚得不知所措。她從來不知道傑立爾的腦中蘊藏了這樣的想法。原來這些才是他的真心話。

「我真的累了。當上皇家詩人，就會有享之不盡的財富和名聲，這才該是詩人的目標。」傑立爾說：「普通人努力八輩子都得不到。」

櫻子愣了好幾秒，開口時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為了這些……你竟然要我去勾引溫特……？」她忽然想起自己差一點就得傾躺在那地主的懷中，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別說得好像自己有多委屈。那不是妳的強項嗎？每到一個城鎮，就被一大群男人包圍著，妳一直都很享受那種感覺不是嗎？這也算家常便飯吧？」傑立爾憤怒地瞥向一旁，沒有看櫻子的眼睛。

那是因為……我希望你看著我……櫻子心底一陣酸楚，卻沒有開口。一層哀傷覆蓋了櫻子的面容。有些一直憋在心底的話，她知道永遠不可能再說出口了。

「再見了，傑立爾。」

她沒有讓眼角的淚水滴落，卻給了他最後的笑容。然後櫻子拎起自己的行囊。

「等、等一下，妳要去哪？」傑立爾這才想阻止她，卻為時已晚。櫻子頭也不回地步出旅店。「我們還要去公爵那裡呀。這是我們這輩子唯一成為皇家詩人的機會啊！櫻子！我們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妳走了我怎麼辦──櫻子！」

他佇立在原地吶喊，卻喚不回女孩離去的背影。

9

微風徐徐吹著森林的葉幕，陽光靜靜穿透進來，在草地上灑了搖曳的光影。蝴蝶無聲飛舞，鳥鳴由遠方響起。一塊墓碑矗立在大樹底下。

櫻子獨自坐在它的面前。

她輕輕將谷雷夫的衣物，以及他時常繫在頭上的彎曲羊角，掛在墓碑上。

「老師，我要在這裡與您告別了。」

她試著回想過去那段日子，三個人乘著馬車到處遊蕩──對她來說，那些是非常開心的日子。一抹淡淡的微笑勾起了她櫻桃般的紅唇。

但那段旅途結束了，她將獨自踏上新的旅程。

即使像谷雷夫那麼經驗老道的詩人，終其一生都無法創作出靈魂之歌……或許她一輩子也找不到那樣的詩詞。然而櫻子拒絕相信靈魂之歌是不存在的。她會無時無刻提醒自己，在一個地方待久了，就是靈感耗竭之時，也是靈魂枯萎的開始。即使必須過著流浪的生涯，她也會秉持老師的信念，不斷尋求下一個目的地。

櫻子站了起來，準備動身。

墓碑的一角反射金光，令她遲疑了一下。

她上前去掀開老師的衣服，發現一枚硬幣，上頭有著異國語言雕刻的獨特符文。那是來自西翡大陸的金幣。

櫻子若有所思地盯著它一陣。

然後她將金幣塞進自己的行囊，拎起七弦豎琴，轉身離開了森林。

── 櫻子的冒險故事將在單行本小說《真理的倒相》裡繼續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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