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力Blog

TGIF！暌違了一週後，

本週的《當戀愛成為交易的時候》特別番外短篇，

延續上週白熱化的劇情發展，即將邁入精彩大結局！

 

前情提要：

為拯救「原本世界」中的李賢依，周俊異支付了「任何人都認知不到自己」的代價使用「戀愛道具」，讓他能在「這個世界」中生活。不希望周俊異為自己犧牲的李賢依，找上鬼靈精怪的學生會長羅絲尋求協助。然而，就在他們即將成功毀滅「這個世界」並阻止周俊異之際，周俊異卻藉由自我消滅，中止了李賢依等人的計畫……

  

最終彈是〈李賢依篇〉。

身為本作主角，頂著「成就戀愛社」社長的頭銜，

看似足智多謀，最後卻老是化身為出些問題主意的狗頭軍師。

在本回中，李賢依將會對周俊異的消滅做出什麼樣的因應呢？

一起來看看這不容錯過的完結篇吧！

當戀愛成為交易的時候──李賢依篇

 

周俊異跳樓了。

即將崩毀的世界在極短的時間內恢復原狀，不管是黑線、空缺還是裂痕都消失得乾乾淨淨。

腦袋一片空白的我搖搖晃晃地走到高樓旁，深吸一口氣後往底下看去。

樓下並沒有如我所想，出現必須打上馬賽克的場景。

可是在高樓的半空中，卻洋溢著滿滿的閃光粒子，這些脆弱的粒子被風一吹後，瞬間消失無蹤。

──周俊異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

不論是眼前的風景還是恢復穩定的世界，似乎都在默默訴說這個事實。

「啊啊……啊啊啊…………」

受到打擊的我不斷後退，接著腳步一個不穩後跌坐在地。

目睹衝擊性景象是我混亂的原因之一。

但真正讓我動搖的，是此時浮現在我腦中的事實。

若這個世界的穩固與否取決於周俊異犧牲的多寡，那在他付出自己的生命後──

不論做什麼，我都無法離開這世界。

──砰！

在無預警的狀況下，羅絲從後方踢了我一腳，讓我漂亮地往前兩個前滾翻。

「做什麼啦！」

我跳起來憤怒地喊道。

「我只是想給你打氣。」

「妳唯一灌入我身體內的只有滿滿的怒氣！」

「嗯？你說你體內灌入了什麼，讓你覺得滿滿的？」

「……我從妳的斷句中感受到一種莫名的惡意。」

「嘻嘻……冷靜下來了嗎？」

「……嗯。」

「先別急著沮喪，因為……不是沒有辦法離開這世界。」

「喔？」

「現在的情景，就像是這張圖。」

羅絲拿著碎石子在地上畫了兩個人，接著又畫了一個倒過來的巨大金字塔，將足足有兩倍大的金字塔安在兩人背上，由於大小懸殊，整體構圖看似有些不穩定。

羅絲指著底下的兩個人說道：

「這兩個人，就是小依跟周俊異。」

「那麼這個金字塔是……？」

「金字塔代表著我們現在所處的世界，從圖中可以看出，這個世界由你跟周俊異兩人所支撐。在周俊異消失後，現在的情況變成──」

羅絲將其中一個人塗掉，接著將金字塔縮小，使金字塔變得如底下人類一般大小，本來看似有些搖搖欲墜的情況頓時感覺穩定許多。

「周俊異犧牲後，這個世界變得更加四平八穩，堅不可摧。」

「………………」

「雖然我不是百分之百確定這法子可行，但若依現狀推斷，離開這世界的方法或許意外單純，只是需要極大的勇氣。」

羅絲指著她所畫的圖，將離開這世界的方法告訴了我。

當聽到解答的當下，我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我做不到。

我不可能辦得到。

這方法實在風險過高，若羅絲的推論是錯的，我將會失去一切。

可是，此時……

我心底深處隱隱約約地有一個聲音冒了出來：

那些都只是藉口，都只是我給自己逃避的藉口。

我無法離開這世界的原因很簡單──

因為我沒有足夠的勇氣。

──就只是這樣而已。

 

 

一個星期過去了。

校園裡開始瀰漫著一股節慶氣息。

走在路上，我拉起脖子上的圍巾，吐出結凍的白氣。

聖誕節就是明天了。

每個人都難掩興奮，為各式各樣的活動做準備。

這七天來，我過著與以往一模一樣的生活，上課、吃飯、與許雙靜靜相處、與陸夜一同打打鬧鬧。

雖然少了周俊異，但這世界依然如常運轉。

不知誰曾說過一句話：「人之所以存在，是因為其他人的心中有你。」

此時的我，深切體認到這句話的意義。

在這個世界中，只有我記得周俊異。

所以只要我忍受心中的罪惡感，表現得一如往常，那麼一直待在這世界，對誰都不會造成麻煩吧？

這本來就是周俊異所期望的事，所以這樣做的我並沒有錯。

此時，就在這麼想的我面前──

我看到了張雪。

她與一群好朋友開心地聊著天。

就如同我對她的第一印象，張雪與周遭之人的互動，讓我感覺得出她是個人緣極佳、朋友眾多的人。

帶著開心笑容的她，就這樣在聊天過程中──突然地流下了淚水。

身旁的人十分驚訝，他們追問張雪「妳怎麼了？」「妳還好嗎？」「最近妳似乎怪怪的？」

面對這些關心的言語，張雪將眼淚擦掉，打起精神對朋友們露出笑容，可是，無論臉上掛的是什麼表情，她的淚腺就像是壞掉似的，怎麼做都無法阻止淚水從眼中流出。

原來……

不是所有裂痕跟空缺都消失了。

儘管付出了如此多的代價，還是有永遠無法抹滅的傷口。

從張雪心中，我清楚地看到了這世界遺留下來的缺痕。

它提醒我鼓起勇氣……

──不，是必須鼓起勇氣。

是時候該結束這一切了。

 

 

「……我真是個膽小鬼。」

「…………」

話是說得很帥，但當我要實行離開這世界的方法時，我的勇氣彷彿一開始就不存在似的瞬間消失。

「……雙兒，你覺得呢？」

「……在回答你之前……我想先問……你在做什麼……？」

「過聖誕節。」

我將最後一顆星星安到了嬌小的許雙頭上。

嗯……好像有些不太對？

我先是退後幾步打量他，接著將星星拔下，放了一頂紅色的聖誕帽在許雙頭上。

……這樣好多了。

我滿意地點了點頭。

抱著雙腿坐在牆邊的許雙此時全身裹滿了飾品、彩帶還有燈泡，活像是一棵人型聖誕樹。

老實說……這模樣還真是可愛。

「我感到壓力紓解了不少，謝謝你啦，雙兒。」

我轉身就要離開。

此時，我的腳踝處突然一緊，失去平衡的我就這樣豪邁的往前撲倒。

我低頭一看，只見一條彩帶纏住了我的腳踝。

為了不讓身上的裝飾品掉落，許雙以最小的動作揮出了彩帶，讓我得到了應有的制裁。

話又說回來，你還真是體貼啊，該不會你心中其實很喜歡這樣的打扮？

面對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我，許雙在我背後開口問道：

「……賢依……你在煩惱什麼……？」

我閉上嘴，既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許雙的話。

「……這一個星期……我一直在等你開口……」

「……」

「……即使是我……也不能說嗎……？」

話語中帶著淡淡的寂寞。

我輕輕嘆了口氣，本來我就不覺得能瞞得過許雙，也不打算瞞他。

所以，我站起了身子，好好地面對他。

「雙兒，請給我聖誕禮物。」

「……咦……？」

「請聽我許願。」

面對許雙聖誕老人（還是該說是聖誕樹？）我雙手合十。

「首先呢，請給我一棟豪宅。」

「……辦不到……」

拒絕得真快。

「好吧……那麼，我想要成為一個更加聰明的人。」

「………………」

「嗯？」

「……你剛說的豪宅……具體而言是要怎樣的格局……？」

「我變聰明是比拿到豪宅更不可能實現的願望嗎？」

這種繞著彎的溫柔比直說更讓人受傷啊！

「……所以……你的煩惱……是這種近乎無解的問題嗎……？」

「我錯了，直說其實更傷人。」

「……？」

「但是有些事只能直說，對吧？」

我露出笑容，向許雙說出我真正的願望。

「雙兒，若哪一天我從這世界上消失，希望你不要難過。」

許雙動搖了。

大大地動搖了。

幾樣飾品就這樣從他身上掉落。

某種程度上，我們心靈相通。

所以，他明白我是真的即將消失。

「要不是這是最後了，我想我應該說不出這些話吧？」

為了斬斷我的後路，我必須說出心中的話，這樣，我就非得離開這世界不可。

「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件事發生在我們之間……」

我說了許多，說了非常多。

不只是這些日子累積下來的心情而已，我剛剛說的一切，是李賢依──也就是我這十七年來的人生中，所有累積下來的情緒。

在許久以前，我狠狠傷了許雙，也傷了我自己。

我們兩人深深地被那件往事所影響。

許雙將自己深深地藏了起來。

我則是永遠抱持著愧疚感，渴望改變自己、幫助他人。

之所以有現在的許雙，是因為我。

之所以有現在的我，是因為許雙。

我們兩個互為對方的起點，也互相成為了對方心中最脆弱的那一塊。

誰也無法逃離誰。

不知不覺間，我淚流滿面。

但我說了什麼，請容我先保密。

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在真正的許雙面前說出這些吧？

 

說完後，我將眼淚擦掉，轉身離開。

意識到他不是真正的許雙，所以我才敢說出這些話。

但也因為這個因素，我不敢看他的反應。

這會讓我有種玩遊戲時輸入秘技，藉此先偷看遊戲結局的錯覺。

我會有罪惡感。

 

然後，就在我離開這個房間時──

身後傳來了細不可聞的回答：

「……賢依……不論如何……我都會在你身邊的……」

背對著許雙，我露出微笑。

俊異。

雖然在這個世界發生了許多事。

雖然我一點都不想將我的幸福建立在你的犧牲上。

但此時此刻，我真心慶幸我有來到這個世界。

 

 

在我往樓上走的途中。

我遇到了陸夜。

「學社長。」

「嗯？」

「你要消失了對吧？」

「……為什麼妳會知道？」

「直覺。」

「……妳的直覺也太可怕，根本無視任何劇情。」

「女人的第六感是很靈的，例如我知道學社長現在穿的是制服。」

「這跟直覺一點關係都沒有吧？」

「我有直覺學社長會在一個小時後踢到小拇指。」

「這不是直覺而是詛咒吧？」

「這篇短篇應該是最後一集了。」

「這也不是直覺，這是事實！」

「『當戀愛成為交易的時候』的第二集──」

「──不要再說了！不是什麼事情冠上直覺兩個字之後都可以被原諒的！」

我有直覺那是禁止事項，更有直覺責任編輯會殺了我。

「所以你的直覺告訴你不能因為直覺就憑著直覺亂說自己的直覺？」

「妳在繞口令嗎！」

然後……

明明對話還沒結束，陸夜就這樣愣愣地流下眼淚。

「……妳！這也太突然了。」

「因為……學社長要離開了嘛……」

陸夜拉住我的衣角，「嗚嗚嗚」地哭著，絲毫沒有顧及她銀髮美女的形象。

「嗚……我有直覺……自己很難過……」

「……就說那不是直覺了。」

我輕輕地摸著她的頭。

認識她是在一年前。雖然不太清楚具體原因，然而從那時起，陸夜就莫名地依賴我。

雖然我常罵她笨蛋，但其實並非如此，從她偶而會吐出驚人之語這點就可以發現，陸夜說不定比誰都還聰明。

──但她卻刻意停止了思考。

彷彿被什麼恐怖的東西追趕，為了不想起這件事，於是陸夜將腦袋關機。

雖然我不是非常可靠，但無路可退的她還是找上了我。

「仔細想想，陸夜妳是我的第一次呢……」

「嗚嗚──咦？什麼第一次？」

她收起了眼淚，以興致盎然的眼神盯著我。

「……妳情緒的轉變可以不要這樣突然嗎？」

「說嘛，嘿嘿嘿！我究竟是你的什麼第一次？咿嘿嘿嘿嘿──」

「妳的角色設定開始崩壞了，注意一下。」

「……說嘛……嘿嘿嘿……我究竟是你的……」

「那是許雙的角色設定！還有雙兒才不會說這種話！」

「──所以，我是你的什麼？」

看著她期待的雙眼，我搖了搖頭，苦笑道：

「陸夜，我一直很想幫助人。」

「喔？」

「但如妳所見，我在各方面都不突出，總覺得我很容易就會將事情給搞砸。」

別說幫人了，我說不定連「不要傷人」都做不到。

現實中的我，一定也是因為過於勉強，做出了什麼會讓他人傷心的錯事。

可是……

「在這樣的我身邊，妳一直存在──」

妳的表現給了我信心，讓我明白自己是可以受人依賴的。

我握著陸夜抓住我衣角的手指，笑著說道：

「陸夜，妳是第一個──我覺得自己有幫助到的人。」

「……！」

──那瞬間。

陸夜張開嘴巴，似乎想向我說些什麼。

但在猶豫了一會兒後，她別過頭去，什麼話都沒說。

雖然沒聽到答案很可惜，但我並不在意。

總有一天，在現實世界中，我想我會聽到一切的。

然後──

「當那個時刻到來，我也一樣會幫助妳，讓妳依靠的。」

我在陸夜耳邊輕聲說道。

說完後，我穿過她的身旁，往我要去的地方走去。

陸夜彷彿石化一般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雖然不知道我們兩個之後會有怎麼的發展，但我的直覺──近乎確定的直覺告訴我：

陸夜不會有事的。

而且，一切都會順利的。

 

 

我來到了周俊異跳下去的屋頂。

一個金髮美少女站在那邊等著我。

「羅絲學姐……」

真沒想到，我在最後看到的是她。

她不知為何解開了頭髮，超過肩膀的柔順金髮順著微風飄揚，讓她散發出超越外表的成熟。

「你終於鼓起勇氣啦？」

她笑吟吟地看著我。

「是啊……話說妳怎麼在這個地方？啊……想起妳的嗜好，這好像也不奇怪。」

「雖然那也是目的之一啦……不過，我真正的目的，是想問你一個問題。」

「……總覺得有不好的預感。」

「放心，這次是正經的老問題──有『一人』和『一百人』同時遇難，當你只能選擇拯救其中一邊，那麼你會選擇拯救哪一邊？犧牲哪一邊呢？」

「這個問題也太……這根本沒有標準答案吧？」

「的確沒有標準答案，但你依然可以做出選擇。」

「……我不知道，而且這要視狀況而定吧？」

「你若離開這世界，就是為了一人犧牲了所有人。」

「…………」

「你為什麼選擇這麼做？」

羅絲學姐的問題，讓我低頭思索。

但我並沒有思考太久。

「羅絲學姐，跟妳比起來，我是個微不足道的存在。」

「嗯，連比都不用比。」

「妳也承認得太乾脆……」

「這兩者之間的比較，在我看來就像是拿不死鳥跟雞腿比。」

「……這兩項事物，我還真沒想過會有擺在一起的那一天。」

「怎麼會，我家都用不死鳥烤雞腿啊。」

「別把聖獸拿去做這麼奇怪的事！」

「老實說火候不太好掌控，通常烤一烤不死鳥也熟了。」

「等一下！牠不是不死鳥嗎？」

不是說好是正經的提問嗎？為什麼話題會偏到這個地步？

羅絲學姐還是老樣子……總是會在對話中有意無意地惡整對方。

我嘆了口氣，將話題拉回正軌。

「回到原本的話題吧。羅絲學姐，離開這世界，表面上看起來是為了一人犧牲其他人，但這並非我的本意，如果力所能及，我真正想做的事，其實是拯救所有的人。」

「喔？真是狂妄。」

「我也知道自己很狂妄──不，應該說是愚蠢。」

「那麼，當愚蠢的你面臨非得犧牲其中一邊的選擇題時，你會怎麼做呢？」

「我會選擇犧牲一人，拯救一百人。」

「不是想拯救所有人嗎？那你為什麼還是犧牲了一個人？」

「我想拯救的對象，並不包括我自己。」

我直盯著羅絲學姐那略帶嘲弄的眼神，說道：

「──所以，犧牲的那個人，就是我。」

不知道誰曾說過。

人類都有起源，都有「芯」。

這個「芯」就像是建築物的主幹，就像支撐玩偶的骨架。

它就是你的本質。

不管李賢依發生什麼事，不管變成如何，他一定還是會為了拯救他人拚盡全力吧？

──即使會將自己弄得慘不忍睹。

「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羅絲捧腹大笑。

笑得前彎後仰。

「……別這樣，看妳笑成這樣，我也開始不好意思了。」

「啊……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笑到我眼淚都流出來了，為了回報你讓我這麼開心，我想告訴你一個故事。」

「嗯？」

「請將人生想像成一場旅行，有三個旅人踏上了這趟旅程。第一個旅人，他快步地朝著前方所邁進，雖然路邊有著許多美妙的事物，他卻一個都沒拿，空裝的他輕盈且快速地走到了終點，但就在全部都結束的那一刻，他赫然發覺──『咦？我怎麼什麼都沒有。』」

「……」

「第二個旅人也踏上了旅程，他與第一個旅人相反，路途中，不論看到了什麼，他都不斷地拿取、往背上背負，最後，負荷過重的他倒在了路上，提早結束了這段旅程。」

原來如此……

「所以，我就是第二個旅人吧？」

身為平凡人的我，自不量力的想達成超出自己能力範圍的願望，那麼總有一天，我一定也會走到一半就倒下吧？

「不，你是第三個旅人。」

「──咦？」

「什麼都不拿，你將毫無收獲，但是背負過多，又會無法走完全程。那麼，第三個旅人應該怎麼辦呢？」

羅絲指著我說道：

「第三個旅人，找了其他人一起走了這趟旅程，一同背負起旅途中的一切。」

「！」

面對驚訝無比的我，羅絲學姐繼續說道：

「你很傻、你很笨、你毫無能力可言，但是當你無法承受時，周俊異送你來到這個世界。我想，要是哪一天你面臨絕路時，也會有人協助你開闢新的道路，並且分擔你的一切吧？」

「…………」

此時此刻，羅絲學姐對我露出了笑容。

或許她也知道是最後了，所以她此時的笑容，是「羅絲不該露出的笑容」。

彷彿混合了無數情緒，像是輕輕一碰就會碎掉。

她……絕對是第二個旅人。

「羅絲學姐……若是一人和一百人擺在妳面前，妳會怎麼選擇呢？」

「為了我的目的，我會將所有人都犧牲掉。」

「…………………………………………」

「但是……」

羅絲將雙手背在身後，以無比燦爛的笑容對我說道：

「我或許會把你留下來，讓你拯救我。」

 

這趟旅程來到了最後。

看著眼前的藍天，我的腦中浮現了羅絲七天前在地板上所畫的圖。

一個人背著一個倒著的金字塔。

在我的支撐下，這個世界牢不可破。

但也因為如此，離開這世界的方法簡單無比。

只要把支撐移開就好了。

只要把背著金字塔的人消除掉就行了。

有一種舉動，可以很輕易地達成這個目的。

──那就是自殺。

當李賢依死掉的時候，這一切就結束了。

 

就在周俊異七天前跳下去的地方，我深吸一口氣，閉著眼睛跳了下去。

 

 

……

…………

………………

墜落感不斷持續。

──然後突然就結束了。

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處在「成就戀愛社」的社辦中。

坐在平常大家聊天的桌子前，我抬頭環顧四周。

社辦的色彩不斷地變淡、變淡……

本來我以為這個空間會像之前所看到的天空一般崩裂，化作無數的閃光粒子消失的。

但不知是因為接近聖誕節，還是原本的設定就是如此。

那些逝去的色彩化成了雪花，從空中緩緩飄落。

我用手心捧住那些掉落的雪花，結果發覺它一點都不冷，反而給人一股輕柔的溫暖。

慢慢地，這世界被雪花染成一片空白。

在這段時間中，我也逐漸地想起來，自己究竟為什麼會來到這個世界。

「原來……我喪失了對所有人的感情啊……」

無論是雙兒、陸夜、周俊異還是羅絲學姐，在我眼中，其實都跟陌生人沒兩樣……

「沒錯，這就是你來到這個世界的原因。」

毫無徵兆的，周俊異坐到了我對面。

「……仔細想想，最後由你來收尾，還真是再也合理不過的發展。」

「哈哈，這趟旅遊還開心嗎？」

「……不能說不開心。」

對許雙說了從沒說出口的話，對陸夜許下了承諾，也看到了羅絲不為人知的一面。

最重要的是，我思考了不少事情。

「現在的你想起來了嗎？這個世界，是基於什麼樣的基礎建立出來的？」

看著周俊異的笑臉，我腦中緩緩浮現了答案──

這個世界，建立在「我沒有失去對其他人感情」的基礎上。

換句話說，這是我原本該擁有的生活。

在明白這個事實的當下，雖然還不是非常清晰，但我隱約地想起了現實中的我。

──那彷彿就像是另一個人。

「若要用一個例子說明你在現實中的情況，嗯……這樣比喻好了，假設某一天，你喪失了所有記憶，然後這樣的你看了一本『李賢依的回憶錄』，那本書中詳實記錄了你所有的一切。藉著這本回憶錄，你取回了記憶，但那僅僅只是將冰冷的數據輸入腦袋中而已，其中並沒有蘊含任何情感──這就是現實中的你所面臨的處境。」

「所以，你才將我帶到這個世界？為了不傷害到其他人？」

「不，你應該也發現你的本質了……儘管失去了感情，但為了不傷害他人，現實中的你努力地按照回憶操作，讓自己表現的一切正常。」

「……是嗎？看來現實中的我，也很拚命啊。」

「但在我眼中，我覺得你正處於一個很危險的平衡，只是現在恰巧沒有發生任何事罷了。」

「會發生什麼事嗎？」

「嗯……假設某天，一個陌生人遭逢了困難，一旦你幫助他，就會狠狠地傷害許雙，那麼現在的你會選擇怎麼做呢？」

「即使我犧牲自己，拚盡全力，也無法兩全其美？」

「是的，你一定會傷到許雙。」

「……那麼，我或許會選擇放棄。」

「沒錯，一般人都會這麼做，但現實中的你，會選擇傷害許雙。」

「…………」

「在失去感情的你心中，許雙跟陌生人其實是同等地位，你沒有足夠的判斷依據，你唯一擁有也唯一能憑依的，只有你的『芯』、你的本質──也就是你想幫助他人的想法。」

周俊異帶著苦笑，繼續說道：

「即使本末倒置，即使會傷害到重要的人，但現實中的你依然會這麼做。」

「……所以，我做出了這樣的事，傷害到了社團中的大家？」

「不是。」

「那麼，你到底為什麼帶我來到這個世界？」

「我只是希望你能記住在這個世界所發生的事情。」

「這三個星期……所發生的事？」

「是的，這三個星期的世界線飄流──」

「閉嘴！」

──那絕對是禁止事項！

「一切都是命○石之門的選擇。」

「我不是叫你閉嘴了嗎！」

「哈哈──總之呢……社長，不，賢依，別忘了我們之間的對話，別忘了這段時間的一切。」

「……」

「哪天當你面臨選擇時，希望你能稍稍想起……你曾對許雙流過眼淚、也曾對陸夜許下承諾，甚至曾在屋頂上，看到了某位學姐不為人知的笑容……」

不知不覺間，雪花籠罩了一切。

就連周俊異也開始變淡。

我問出心中最後的疑問：

「俊異，所以打從一開始，你就不打算讓我永遠留在這邊？」

「是啊，雖然我也曾猶豫過，但我最終還是決定依照預定計畫執行──所以就算你沒自殺，當我覺得時機成熟後，我也會趁你不注意時將你推下高樓。」

「……我到底該不該跟你道謝啊？」

看著我無言的表情，周俊異哈哈大笑。

接著的時光，我們都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滿滿的雪花從空中灑落。

然後就在這個世界即將結束的最後一刻，周俊異站起身子走到我身旁，拍了拍我的肩膀──

「──賢依，聖誕快樂。」

不知為何，我突然明白了。

這三個星期的生活，是他給我的聖誕禮物。

我轉過頭去，但此時周俊異的身影也已經完全融入了雪白之中，讓我什麼話都來不及回。

接著，在某個遙遠遙遠的地方，一句話若有似無地傳來──

「其他人的聖誕禮物，你醒來時就會看到了。」

──這也是我在這個世界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我緩緩地睜開雙眼。

──兩張面孔近距離出現在我面前。

老實說，看著那兩張臉，我第一眼的感想是「一蹋糊塗」四個字。

重重的黑眼圈、哭得紅腫的眼睛、有些凌亂的頭髮，像是好幾夜沒睡似的乾燥皮膚。

「學社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賢依………………………」

陸夜跟許雙兩人撲了上來。

抱著我的力道像是要把我的腰折斷，流出來的眼淚也很快地就把我的衣服給濡濕。

這些天來，我似乎著實讓他們受了不少苦、擔了不少心。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著他們此時真情流露的模樣，我對他們的感情不由自主地從心中產生。

 

──其他人的聖誕禮物，你醒來時就會看到了。

 

周俊異最後所說的話在我腦中浮現，我終於明白──

此時心中湧上的溫暖情感，就是許雙和陸夜給我的聖誕禮物。

──而且，這也是周俊異真正想要達成的目的。

「我回來了，陸夜、雙兒。」

我輕輕摸著他們的頭，以現在的我所能展現的所有心意對他們說道：

「……還有，聖誕快樂。」

 

結果，一切都在周俊異的計算之中。

事後我才知道，他謊稱我永遠都醒不來，讓陸夜跟許雙傷透了心。

就連事後處理他都想好了，當陸夜跟許雙找周俊異算帳時，早有準備的周俊異拿出了他的手機，說道：

「你們這三個星期的模樣都錄在這裡頭，若是我拿給賢依看，那麼你們──」

記憶中，我似乎第一次看到陸夜跟許雙乖乖跪地認輸。

 

雖然稍稍恢復了情感，但仍不足以彌補我所損失的部分。

若將回憶比喻成杯子，我現在裡頭大概只裝了不到十分之一的情感。

離標準還差得很遠。

心中對許雙、陸夜還有周俊異的陌生感跟距離感依然存在，但我仍努力地按捺住心中的不協調感，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的待在他們身邊。

雖然毫無根據，但我相信終有一天，杯子一定會裝滿的。

 

在另一個世界中我明白了一件事──

我是第三個旅人。

當他們陪伴在我身邊時，我絕對不會中途倒下。

然後，我們會在旅途中拿到許多東西，一同抵達終點。

 

（全短篇系列完）

 

《當戀愛成為交易的時候》特別番外短篇系列目錄：

 第一彈：《當戀愛成為交易的時候》番外短篇連載‧許雙篇

第二彈：《當戀愛成為交易的時候》番外短篇連載‧陸夜篇

第三彈：《當戀愛成為交易的時候》番外短篇連載‧周俊異篇

第四彈：《當戀愛成為交易的時候》番外短篇連載‧羅絲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