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身保固的女僕與容易崩壞的我  機械女僕使用說明暨終身保固卡  

《終身保固的女僕與容易崩壞的我》

作者:值言
插畫:REI

★被形形色色的女僕包圍,是夢想成真,還是惡夢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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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幕 華爾基麗大崩壞

 

 

她如此美麗,又如此神祕。

每天早晨,少年經過鄰居家翠綠的忍冬圍籬時,總會看見在窗邊眺望的少女。

少女擁有雪白如瓷器的肌膚,亞麻色的柔軟捲髮,小巧潤澤的紅唇上總是掛著靜謐的微笑。那一抹嬌俏的身影出現在窗框中,優雅的好似一幅畫。

害羞的少年總是偷偷盯著少女,從薊花燦爛的春季,到槭樹轉紅的秋季;從常綠樹閃耀的夏日,到白樺覆雪的冬日。幾年過去了,他始終沒有勇氣主動向少女攀談。

少女日復一日,在固定的時間打開窗,站在窗邊凝望著澄澈的藍色天空。

她是誰?為什麼每天重複著一樣的動作?又為什麼她美麗的綠眼睛裡,總是帶著令人心碎的哀愁?

縱然沒有任何交流,但少年時時刻刻都在想著關於少女的事。等到有一天,少年想,有一天當我長大,變成優秀到足以和她匹配的紳士時,我就會主動登門向她攀談……不,光是攀談還不夠,我會更進一步,向她求婚。抱持這樣的決心,少年等待著。

時光一天天飛逝,突然有一天,少女沒有出現在窗邊。

或許她只是身體微恙,少年想。但第二天、第三天過去,少女依舊沒有露面,一個星期就這樣默默過去了。

沒有了少女的身影,黑洞洞的窗口顯得無比突兀。

她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少年擔憂得焦躁難耐。他來到少女家門前,鼓起勇氣按下門鈴。

叮咚!枯燥的鈴聲響起,停止。

叮咚!少年再按了一次門鈴。

無人應門,四周安靜得可怕。

不祥的預感浮上腦海,心臟狂跳著,少年伸出手,試探性地轉了下門把。

門沒鎖。他膽顫心驚地打開門,屋內空無一人。

他踏進門框,穿過走廊,走上嘎吱作響的手扶梯,來到二樓少女所在的房間門口。

他伸出顫抖的手,推開那扇沉重的橡木門。隨著房門開啟,室內的光景一點一點地浮現在眼前……

看見房間內的景象後,他發出淒慘的尖叫。

 

***

 

西元二○七五年,歷經幾乎毀滅文明的戰爭後,人類進入和平的大一統時期。科技發展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峰,世界上最大的機械人生產商「以薩之手聯合企業」將擁有少女外型和靈巧家務手腕的「機械女僕」普及到一般家庭的日常生活之中,成為人類的得力助手。

 

「主人,這是您的便當。」

教室外面一個機械女僕捧著熱騰騰的便當,畢恭畢敬把它交到身為「主人」的男學生手上。

雖然身為人造的「機械」,但眼前的機械女僕卻是個不折不扣、性感撩人的美少女。蕾絲滾邊的低胸洋裝包裹著豐滿的胸部,在粉紅色的條紋裙襬下,延伸出緊實修長的大腿,使得女僕看上去簡直與人類毫無差別……不,很明顯地,比真實的女性還要更好!好上太多了!

混蛋,好羨慕家裡有機械女僕的人啊!

躲在窗邊偷看的我,忌妒到幾乎要啃起窗框來了。

我,夏崎.史坦福,青春洋溢的十七歲高中男子,一生最初也是最後的夢想,就是擁有一台屬於自己的機械女僕。

從小時候開始,我就無限憧憬著機械女僕,據說我出生後,第一個開口說出的字彙不是「媽媽」也不是「爸爸」,而是「女僕抱抱」(母親為此消沉了三個月)。

五歲時第一次和家人一起去動物園,並在入園後馬上失蹤。心急如焚的爸媽苦苦找了一個下午,才發現我纏上門口負責剪票的機械女僕,抱著她的大腿打死不肯放手。

更別提我那個放滿機械女僕相關刊物的電子書架了,難怪我的硬碟拿起來總是比別人重,一定是因為裡面存了太多資料了吧!哈哈哈哈,哈嘶哈嘶。

反正,類似的事情還有一大票,礙於篇幅就不一一說明了。不過綜合上述,大家應該可以了解,我這一生致力要成為一個「守護機械女僕的紳士」的執念吧?

以上的「紳士」一詞,指的就是由中世紀英國流傳下來,贈予優雅正直男人的形容詞,絕對沒有別的意思。

或許是因為太過熱衷關於機械女僕的一切,我在學校裡並沒有特別要好的朋友,更不用說達到一般男生進入高中後的理想目標──交到女朋友了。

不過,要是你以為我會為此信心受挫,那可是大錯特錯。

我壓根兒、完全、也絕對不在意交女友這件事!

放眼身邊的高中女生,不是每節下課嘟著嘴對著鏡子化濃妝,就是用吵到不行的聲音抱怨又胖了幾公斤啦、又被哪個學長約出去了之類的八卦,要我跟現實世界中的「女人」這種生物交往,乾脆直接殺死我算了。

啊啊,還是機械女僕好。

我趴在窗邊,目送著別人家的機械女僕離開,欣賞著那窈窕的背影、婀娜的身姿。她們不但有精緻的面孔,還有溫柔的性格和百依百順的態度,這麼美麗迷人的人工生命,真是全人類的瑰寶,呵呵呵呵呵,吸口水。

為什麼老爸老媽就是不讓我買個機械女僕呢?

「你不是已經有全自動生活管家了嗎?幹嘛要再浪費錢買機械女僕?」老媽一邊在數位溫室裡拔香菇一邊說。

「我才不要睡過頭會把我射進浴室的床!也不要會用燈光水舞幫我洗屁股的免治馬桶!更不要一打開就狂播深夜辣妹節目,還一副『我很了解你』嘴臉的智慧電視!」我大叫。

「現在的小孩真不知足,想當年我年輕的時候,還要戴著頭盔才能玩虛擬實境的線上遊戲,無法登出遊戲的意外更是三天兩頭就發生一次……你們這些年輕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浴室傳來大吼,聲音的源頭是坐在馬桶上看電視的老爸。

「好啦好啦,跟生活管家公司簽的租約就快到期了,等家裡有多餘的錢,再給你買個充氣女僕吧。」

老媽安慰我。

「等一下,妳是不是誤會了什麼……話說我們家的合約還有幾年?」我的心中燃起一絲希望。

「還有兩……」老媽欲言又止。

「兩年嗎?」看見老媽露出有點心酸的微笑,我期待的表情垮了下來。

「……其實是兩百年,呵呵。」

「妳是被詐騙集團誆了吧!妳是精靈還是吸血鬼可以活到兩百年!」

「呸呸呸,你這個不肖子居然咒我們早死!現在醫學那麼進步,我跟你爸至少還能活個一百五十年左右吧?」

老媽暴怒起來狂敲我的頭,總之,根本不可能期待爸媽會佛心大發,買機械女僕給我。

看來只好去打工,自己存錢買了。

但遺憾的是,我連一個工作都找不著。

機械女僕出現後,許多以人類作為勞動主力的工作,現在都由機械人取代。只有少數排斥使用機械勞力的企業主,才會在商店門口掛著「機械人不得進入」的警告標語。

這樣的歧視就像兩百年前,美洲大陸因為黑白人種問題,所引起的戰爭一樣吧?不,機械女僕所帶來的問題,比黑白種族問題更加複雜。

直到今天,機械人維權運動仍鬧得沸沸揚揚,甚至引起一系列恐怖攻擊和機械人虐殺事件。

舉最近駭人聽聞的恐怖事件來說吧,在這個區域裡,發生了好幾起媒體稱之為「獵殺女巫」的慘案。抱持著對機械的荒謬仇恨,嫌犯以各種名義誘拐機械女僕,並把她們殺害肢解。這個雙手沾滿血腥的嫌犯,至今仍沒有落網。

今天的晨間新聞還報導,一個少年因為發現凶案現場,受到過度刺激而導致精神失常的恐怖故事呢。

話題回到我個人身上,身為忠實的機械女僕愛好者,要是為了買機械女僕,所以跑到極度厭惡她們的環境裡打工,感覺像是消費了無辜的她們一樣。

無論如何,絕對不能向盧德派(Luddite,泛指反科技者)的反機械人勢力妥協,因此,我的打工計畫最後無疾而終。

 

放學後,我獨自一人走在巷子裡,夕陽把我孤單的影子拖得很長。

好想要一個機械女僕喔。我無聊地踢著路上的小石子,胡亂想著一些不著邊際的事情。

這時候,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

那不是人類會發出的聲音,在腳步和腳步之間,夾雜著嘈雜的金屬摩擦聲。我猛然回過頭,一個驚慌的機械女僕朝我跑來。

「救、救救我,先生!」她急切地朝我喊。

那是一個將水藍色長髮束成馬尾的美麗女僕,令人怵目驚心的是,她的膝蓋以下被破壞得殘破不堪,鈦金屬骨架刺出仿生肌肉,其中撕裂的管路不斷噴出血液般的火星。

她的身體搖搖欲墜,彷彿隨時都要倒下。

「有人在追捕我,救救我,拜託您!」

在她說話的同時,一輛疾駛的小貨車在巷口急停,倒車轉彎,直接朝這裡衝了過來。

這、這是哪一齣電影的情節啊?

「凶手、凶手追來了!」女僕尖叫道。

總之,先帶著她逃跑再說吧!我不做多想,馬上伸手拉起她的手腕,領著她左轉狂奔過一條小路,拐進狹窄的巷道。在勉強擠過僅有一人寬的建築縫隙後,我們來到一家雜貨店的後門。

「躲在這裡。」我讓她躲入置物區堆疊的紙箱後面,看著她懷疑的神色,我又補述了一句:「這裡很安全。」

她看了我一眼,順從地鑽向紙箱後面的空間。我則躲在外側,從障礙物邊緣窺探巷口情況。

沒有人追來,多虧對附近地形的熟悉,看來已經甩掉對方了。

我把目光轉回機械女僕臉上,矽膠仿生皮膚忠實呈現出她驚魂未定。

「妳還好嗎?」我小聲問她。我們靠得很近,她身上的紫羅蘭香氣鑽進我的鼻腔。

真像在作夢,我居然就這樣和夢寐以求的機械女僕一起擠在這裡……

咦?這、這不是夢耶。

意識到現在的狀況,我的臉紅了起來,應該……應該說點什麼才好。我吞吞吐吐地對她自我介紹:「我叫夏崎,是、是個學生。」

「我叫露莎卡。」機械女僕眨著美麗的蔚藍色大眼睛,補上一句:「是個機械女僕。」

她的笑話讓我笑了,在智能系統中存在「幽默感」,代表露莎卡的資料庫有定期更新。

會持續幫機械女僕下載更新韌體的主人,想必相當疼愛露莎卡吧?

彷彿感應到我的思緒,露莎卡低垂著眼簾,哀傷又堅定地說:

「我必須回到主人身邊。」

我的視線移向露莎卡傷殘嚴重的腳,從露莎卡的話推斷,傷害她的人應該就是「獵殺女巫」案件的犯人。

「等一下妳先躲到我家,那裡很安全,然後我設法聯絡妳的主人,請他來帶妳回家。」我說出我認為最貼心的建議。

「回主人家,太好了!謝謝你,夏崎,謝謝你!」露莎卡的臉亮了起來,她溫暖又柔軟的小手握住我的手,不停地道謝,我的耳根紅了。

「沒、沒什麼啦,互相幫助本來就是應該的。」

與她這樣親密接觸,我的胃裡像是有隻摩斯拉等級的巨型蝴蝶在亂飛。因為實在太害羞了,我不敢直視著她,只好放任眼光胡亂飄移,落在露莎卡小巧的耳垂上。

那裡掛著一個像是耳環的小燈,如紅寶石般的小燈不停閃爍,並發出微弱的嘟嘟聲。

糟糕,這該不會是追蹤……

喀答!皮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音響起。

拿著母追蹤器的不祥人影出現在巷口。

「露莎卡,給我出來。」

凌厲又冷酷的聲音響起,我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看向聲音的主人。

追兵並不是做保鑣打扮的彪形大漢,而是一個年僅十三、四歲,身材十分嬌小的女孩。

女孩有白皙近乎無色的肌膚,加上銀色的頭髮與一襲黑白相間的歐式連身裙打扮,看上去像個教會派來的刺客。

「別躲了,我知道妳在紙箱後面。」

刺客踏著掠食動物般的步伐逼近這裡,露莎卡發出恐懼的嗚咽。

「不准妳傷害露莎卡!」

在思考之前,身體已經自動做出反應。我從紙箱後跳了出來,張開雙臂橫擋在露莎卡與刺客之間。

「喔,居然找到了同伴。」

刺客在幾步之遙的地方停下,以睥睨的眼神看著我。

我也不甘示弱地回瞪刺客,弱不禁風的體態,細如豆苗的四肢,真難想像她就是屠殺機械女僕的犯人。

「閃開。」刺客惜字如金地飆出兩個字,像是下最後通牒。

「不可能!」我文風不動,握緊拳頭擺出準備打架的姿勢。雖然沒有學過任何格鬥術,但光憑相差甚多的體格,我對矮小的刺客來說,可是相當大的威脅。

「找死的混蛋。」刺客撩了下長髮,邁動被黑色長襪緊裹的雙腿,凜然地朝我逼近。

她要做什麼?

我弓著背,繃緊手臂上的肌肉,集中精神緊盯刺客的一舉一動,提防她突然出招。

但她什麼花招也沒耍,就這樣毫無防備地走過來。

距離縮短,剩下三步、兩步、一步……

眼看刺客的身體就要朝我撞來,我大吼一聲,朝她揮出恫嚇性的一拳。同一時間,刺客迅速閃過我的攻擊,並順勢從懷裡掏出一個電擊器,將它與我的拳頭互擊。

藍金色的電流發出劈啪巨響,我只覺得手臂一陣麻痛,便失去力氣向前倒了下去。

露莎卡的哭叫聲撕裂空氣,她的哭聲離我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在我失去意識前,最後感覺到的,是臉部撞上地面的痛楚。

 

***

 

面前出現一條很熟悉的巷子,我低下頭,發現身上穿著中學制服。

奇怪,我不是已經上高中了嗎?

我望著手腕上嵌有校徽的袖釦,腳步不聽使喚地開始往前走。

熟悉又陌生的景色一一映入眼簾,忍冬樹籬中,紫丁香和琥珀花的氣味如蜂蜜般芳香,陽光在明朗的藍色晴空中照耀,這是我每天上學的必經道路。

我離巷口越來越近,這時候,一個聲音從半空中響起。

──不要,不要,不要接近那裡!──

聲音淒厲尖叫,我的腦袋深處傳來一陣陣劇痛。

──不可以過去,停下來!──

尖叫越來越強烈,急促地警告,我能聽見自己響亮的心跳聲。噪音、噪音,非常吵非常吵非常吵,最後,尖叫聲變成爆炸般的巨大聲響,刺破我的耳膜。

──千萬不要接近!──

 

「啊啊啊啊──!」我猛然睜開雙眼,感到呼吸困難。

從背部傳來的冰冷感告訴我,我正躺在某個房間的地板上。

我下意識地想坐起身,卻發現手腳都被繩索綁住。這、這難道是什麼綑綁PLAY嗎?好像還不錯……等一下!不要在這裡覺醒奇怪的屬性啊,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我試著掙扎了一下,並很快發現使我呼吸困難的原因……

一個溫暖且柔軟的重物,正壓在我的身上。

我抬起抽痛的頭,一片光澤閃耀的金色映入眼簾,那是芳香又捲曲的一頭金色長髮。髮絲底下是一張優雅美麗的臉,一個年約二十歲的美女正趴在我身上,興味盎然地盯著我。

「歡迎光臨,尊貴的主人。」看見我醒來,她露出好看的微笑。「今天就讓我──華爾基麗來為您服務喔~」

服務?什麼服務?我忍不住開始心跳加速。

從華爾基麗對我的稱呼來看,不難想像她是一個機械女僕。

對了,說到女僕,露莎卡在哪裡?在我被電暈後,露莎卡被抓了嗎?

我掙扎著,感受到華爾基麗柔軟的胸部壓著我的觸感,身體內部開始躁熱起來。

身為一個紳士,面對這種情況,應該要坦然接受,但我卻無法誠實地以紳士之名行紳士之實,這裡的「紳士」是指英國流傳下來……沒時間說明了,出現在眼前的一切實在太過詭異。

我所在的這個房間裡面非常、非常混亂,簡直像間爆炸了幾次又重組起來,然後再爆炸的實驗室。牆上糾結著複雜的線路,地板上擺滿嗡嗡低鳴的儀器和閃爍繽紛光芒的螢幕,幾乎連一小塊空地都不剩。

仰頭望去,天花板上宛如肉舖般,掛滿了被肢解的機械手、腳和零件,這些怪誕恐怖的肢體搖晃著,發出宛若囈語的窸窣聲。

這……這裡就是「獵殺女巫」的殺人犯房間吧?這些驚人的罪證……

我看向華爾基麗,不知道這個機械女僕為什麼會待在這麼危險的地方,或許她是犯人的幫凶,但也可能是受害者。

不排除既是幫凶,也是受害者的身分。

華爾基麗站了起來,以驚人的力量將我拖向一張大工作桌,桌上放滿各種工具材料。

「貴客大駕光臨,我剛好做了些肉醬義大利麵,請務必嚐嚐我的手藝~」

義大利麵嗎?正好我的肚子也餓到不像話了。因為手腳都被綑綁,所以華爾基麗應該會親自餵我吃吧?啊啊,這輩子還沒被女僕親手餵過食物呢。

就算身處險境,我的心裡還是忍不住充滿了期待。

「麵條剛起鍋,現在馬上淋上醬料,請稍等一下喔~」

華爾基麗露出甜美的微笑。啊啊,她真像個女神呢。

接著,她拿出一盤彩色電線,在上面灑上大把的螺絲釘和乾電池。

然後再擠上一大坨又黑又濃稠的機油。

「好了,請慢用,嘴巴張開,啊~」

哈哈哈,我應該是太累了吧。

我閉上眼睛再睜開,捲著滴著刺鼻機油電線的叉子戳上嘴唇。

等、等一下!機械人真的是吃這些東西嗎?人吃飯,機械人吃螺絲,乍想之下滿合理的……可是不對啊,我可是貨真價實的人類啊!

「嗯?怎麼不吃呢?快吃啊?吃啊吃啊吃啊吃啊?」

「唔,嗚嗯嗯嗯嗯這不是人吃的吧?華爾基麗,等一……」

我一開口,成團尖銳的金屬就這樣被塞進嘴裡,我痛得流出眼淚。

「要細嚼慢嚥喲,這裡還有很多,不用急~」

華爾基麗拿出一支超大的老虎鉗,熟練地把「義大利麵」剪成小段。

「還合您的胃口嗎?」她微笑著問,揮舞那支一刀足以剪斷脖子的老虎鉗。

「唔,嗯,好吃好吃……」我含著眼淚說。

這就是美食節目主持人的心情吧,就算吃到大便,還是要一臉幸福地說:「喔~伊~西~」糟糕我開始同情起他們來了。

「騙人,一定不好吃吧?你都流眼淚了。」華爾基麗溫柔地拭去我臉頰上的淚水,另一隻手仍揮舞著老虎鉗。

「不不不,我絕對沒有騙妳,這真的很好吃。電線,不,麵條Q彈得恰到好處,我從來沒吃過這麼酥軟的螺絲釘跟香滑濃郁的機油,這真是……」

我用盡腦力瞎掰,此時一團機油卻好死不死滑進氣管裡。糟糕,撐不下去了……

「噁噁噁噁噁──!」中樞神經狠狠背叛了我,我當著華爾基麗的面,把穢物一口氣吐得滿地板都是。

華爾基麗的臉色變得青一陣白一陣。

「呃,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試著道歉。「我有提過嗎?其實我得了一種吃到好吃的東西就會吐的病……」

「太過分了……」

華爾基麗氣得連唇瓣都在顫抖。下一秒,她高雅端莊的臉扭曲起來,淺藍色的眼睛逐漸轉成紅色,喉嚨深處發出僵硬的電子音:

「凡是浪費食物的都是垃圾,進入D3-掃除模式。」

她唰地一聲站起來翻桌,掄起手上的老虎鉗朝我剪來!

「別別別別鬧了啊!」我用盡全力跳開,卻因為手腳被縛而失去平衡,向前撲倒在地。在千鈞一髮之際,我扭腰朝旁邊滾去,老虎鉗的尖端以幾毫米之差,深深砸進身旁的地板。

要死啦!真的會死!華爾基麗到底遵不遵守不能傷害人類的機械人三法則啊啊啊啊?

我用盡吃奶的力氣,忍受著下巴被地面磨破的痛楚,像條蟲般弓著身體朝門口蠕動。但這樣速度實在太慢,華爾基麗踏著死神的步伐,輕易地走到我的身側。

並用老虎鉗對準我的後腦勺。

「掃除,終了。」她面無表情地宣言,把武器朝我頭上捅。

「哇啊!」我用盡全身的力氣,翻轉身體把雙腿往她腳上踢。這一腳讓她失去平衡,面朝下往我摔來。

她的臉狠狠撞在我的肋骨上,我痛得幾乎窒息。

「哈、呼,妳冷、冷靜一點。」我一邊喃喃地說,一邊掙扎著想往門口爬去。

只要爬到門口,就可以求救。我眼巴巴地盯著門板,或許是受到我強烈意念的感召,門居然緩緩地打開了……

等一下,門居然自己打開了!

刺客,也就是剛才電擊我的銀髮女孩站在大門口,手上提著大包小包的日用品和食物。

在她腳邊,是雙腿大開俯臥在我身上的華爾基麗,和以微妙姿勢被推倒的我。

我們都在急促地喘息,臉頰潮紅。

「……」刺客的目光在我和華爾基麗身上來回掃了兩趟。

「嗯,你們繼續。」接著一臉尷尬地關上門。

「這是天大的誤會!不要走啊!救命啊!」

我大吼,華爾基麗拾起掉落的老虎鉗,朝我的眼睛刺來!我伸長雙手到幾乎脫臼,奮力抵著她的下巴,鉗尖抖動著,距離我的眼球只有幾公分。

關上的門再度打開,刺客若無其事地走進來。無視於我的慘況,她只是扶起被翻倒的桌子,把袋子裡的牛奶、馬鈴薯、蔬菜、麵包、肉罐頭全部倒出來。

「拜託妳,救……」我艱難地向刺客求饒,這次她總算把視線向這裡投來。

但接下來,她卻逕自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完全沒有要救我的意思!

「求求妳救救我啊!」我對著刺客尖叫。華爾基麗仍然專心一致地想把老虎鉗捅進我的眼窩,我擋住她的手臂開始發抖,就快要撐不下去。

「華爾基麗,妳為什麼要殺他?」刺客無關痛癢地問。

「尊貴的客人壞掉了,他浪費了食物,我要打開他的腦袋修理……」

殺紅了眼的華爾基麗喃喃自語,她居然把我當成需要維修的機械!

「那妳可以讓他好好反省,自己修理自己啊?」

「不行,就是因為他不好好修理自己,我才要『修復』他,修復修復修復……」

華爾基麗把老虎鉗一寸寸壓向我的眼球,別鬧了!不行了!我要虛脫了!

「所以說,妳『只幫不維修自己的人維修』囉?」

刺客依然維持著與華爾基麗的悠哉對話,單手杵著下巴。

「是的,再一下、再一下就可以打開腦袋……」

「華爾基麗,妳仔細想一想,妳『只幫不維修自己的人維修』,那如果有一天妳壞掉了,妳要幫自己維修嗎?」

刺客的嘴角滑出冷笑。

「如果妳維修了自己,那就違反了『只幫不維修自己的人維修』的定義。但如果妳不維修自己,那麼妳就必須『幫不維修自己的人維修』,所以這又回到上一個問題,妳維修自己,違反定義,不維修自己,妳又必須維修自己違反定義……」

「咦?咦咦?那就維修、可是又不能維修、只好維修……」

華爾基麗喃喃自語,並且像是唸咒語般越唸越快。

「不維修、維修、違反、不維修、維修、違反、不維修、維修……唔?嗚啊啊啊!嗚啊啊啊啊──!」

她無法控制地越唸越快,越唸越快……最後,她發出一聲爆炸般的尖叫,猛力一翻白眼朝後方倒下,從耳朵裡冒出嘶嘶作響的煙。

「解決了。」刺客聳聳肩,一派輕鬆地從座位上站起來,走上前為我解開手腳的束縛。

好、好厲害的人啊,居然只用邏輯矛盾的系統衝突,連一根手指都沒動,就撂倒了一台機械人……我偷看著刺客精巧的臉蛋,她的眼睫毛很長。

「我、呃……謝謝妳救了我,妳真是太……太不可思議了……」

「一點小事,不足掛齒。」刺客有點害羞起來,視線避開我的臉,看向桌上的食物。「我買了食物,你要一起用晚餐嗎?」

「……不了。」我這輩子絕不再接受別人的用餐提議了,絕不!

再說,刺客,或者說主謀「獵殺女巫」的殺人犯突然變得這麼親切,難道是想激發我的斯德哥爾摩症候群嗎?

看得出來她的頭腦很好,是個智慧犯,但這麼做實在太小看我了。

身為一個機械女僕的忠實愛好者,不管對我怎麼威脅利誘,都是沒用的。

雖然不知道犯人打算怎麼做,不過既然我目睹了房間裡的犯罪證據,她絕對不可能就這樣輕易讓我回家吧?說不定她打算長期監禁我。

刺客從冰箱裡拿出一瓶牛奶,小口小口啜著,她的圓眼睛、瓜子臉和纖細圓潤的四肢,讓她看起來像隻貓咪。

如果她是機械女僕,我應該會覺得她超級可愛吧,只可惜她是貨真價實的人類。

沾滿機油的臉頰癢了起來,我伸手抹臉,把手掌在褲子上擦了擦。

突然間,我在口袋裡摸到了某樣東西。有機可乘!

「那個……我改變主意了,在吃東西前,我可以先去洗手間洗個臉嗎?」

我指著臉上的髒汙,盡力裝出一副很誠懇的樣子。

刺客「嗯」了一聲算是答應,指了指走廊後的一扇塑膠門。

趁她還沒改變主意前,我急忙直奔洗手間。一進入洗手間,我馬上鎖好門,接著從口袋摸出鈕釦大小的手機。

哼哼哼,太大意了,殺人犯,居然忘記沒收我的手機,妳會為自己的輕率付出代價!

我投影出浮游螢幕,連上網路報了警。接下來,只要在鎖上的門內,安安全全等著警察來救援就行了。

我把浴室裡能移動的東西全部堆到門口,堵好門後,就坐在磁磚地板上,開始等待。

十分鐘後,有人來敲洗手間的門。

「喂,你是掉到馬桶裡被沖走了嗎?」

門鎖被喀啦喀啦地轉動,刺客正試圖打開門。

「喂,回應一聲啊?是怎麼樣?死了嗎?」

對方撞著門,我不安地看著脆弱的塑膠門,暗自祈禱警察快點來。

敲門聲和呼喊聲持續著,經過令人窒息的幾分鐘,終於,救命的警笛聲由遠而近地傳來。

「妳這殺人犯,制裁的時刻到了!」藉著警笛聲壯膽,我打破沉默對著門外喊:「警察馬上就要來逮捕妳了!滿屋子的證據,妳想抵賴都不行!」

「嗄?你說什麼?」刺客死到臨頭還嘴硬。「什麼意思?喂,開門啊!開門!」

「別裝蒜了,獵殺女巫的犯人,妳虐殺了這麼多機械女僕,乖乖接受制裁吧!」

喊出這話簡直像名偵探一樣,我實在是帥到翻天、潮到出水!

「虐殺?機械女僕?喂喂喂,你搞錯了吧?你看窗外……」

「我不接受任何狡辯,真相只有一個!凶手就是妳!」

偵探遊戲還真好玩,乾脆趁這個機會,把所有名偵探的台詞都喊一遍好了。

「看窗外啦,白癡!」對方怒吼著,我勉為其難走到窗口,探出頭一看。

外頭的牆上吊著斗大的招牌,上面寫著:

 

「蘿蔓機械商店──專營二手機械女僕維修、買賣」

 

欸?欸欸?我看看招牌,又看看報了警的手機。

這麼說,這整個房間的機械零件、電子儀器,都是……不行,腦袋越來越混亂了,哈哈哈,哈哈,我是不是搞錯了什麼啊?

警笛聲越來越響、越來越響。

「混蛋,看你幹了什麼好事──!」

刺客,同時也是店主的威莉.蘿蔓小姐,當天的怒吼聲據說隔了整整兩條街都能聽見。

關於我和蘿蔓小姐結下的不解之緣,現在才正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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