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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相喰異話（3）》
作者：小鹿
插畫：H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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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絜鉤

䃌山，有鳥焉，其狀如鳧而鼠尾，善登木，其名曰絜鉤，見則其國多疫。

「碧姊姊，妳還好嗎？」

輕微的搖晃使我從過去的回憶中甦醒。

睜開眼，我望見洪音鵲的笑容。

我下意識摸了摸胸前的香囊──這已經是我每天起床的習慣動作了。

……還在，太好了。

李狌師父死掉後，我將他的結晶裝進了一個中國風的香囊中，再用一條銀色細鐵鍊穿過香囊，做成項鍊。

我將這條香囊項鍊掛在脖子上，隨身攜帶，即使是洗澡時也不讓它離開我的視線範圍。

「碧姊姊？」

洪音鵲再度喚了我一聲，呆愣的我總算稍稍回過神來。

由於才剛睡醒的關係，我一時之間不確定自己身在何處，於是朝四周望了望。

洪音鵲以正坐的姿態坐在火車的座位上，露出帶著小巧虎牙的可愛微笑。

耳邊傳來了「喀噠喀噠──」的規律聲響，身體可以感受到車廂正以固定的頻率搖晃著。

我向火車窗外看了一眼，只見一片金黃色的黃昏光芒灑在荒蕪的原野上。

「嗯～～～～～～」

我微微伸展了因為睡著而有些僵硬的身軀。

「音鵲，還有多久會到『釘靈鎮』？」

「嗯……好像再半個小時就到了。」

「半個小時啊……」

坐了大約八個小時的火車，終於要抵達目的地了。

扣除掉離開孤兒院、前往「璃空」就讀那時，我還是第一次出遠門呢。

「碧姊姊睡了好久。」

「是啊。」

我輕輕點了點頭。

最近晚上都沒睡好，加上我在白天時會鍛鍊自己的身體和「能力」，所以累積了不少疲勞。

「要不要吃巧克力棒？」

坐在正對面的洪音鵲把手伸進和服的袖子中，將藏在裡頭的零食拿出來遞給我。

我豎起手掌作勢推了推，挽拒了她的好意。

我身上有著三種山海人之力，其中一種是「⊕」。

所以，我既不能也不用吃食，要是勉強吃下食物，除了會馬上吐出來之外，還會造成身體不適。

看到我不吃，洪音鵲露出有些遺憾的表情，但她很快地就將心情轉換了回來。

她將巧克力棒塞入小嘴中，微微歪著頭，露出幸福的微笑。

明明是在火車上的座位上，但洪音鵲的背部彷彿插著一根鐵棒般，坐得直挺挺的。

她的儀態既有成人的優雅，也有孩子的純真，光是看著就覺得相當療癒。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身旁的洪音鵲吸引住。

雖然略顯稚氣，但她的臉龐十分清麗，加上笑起來時露出的小巧虎牙，讓她散發出一股專屬於她的活潑氣息。

她穿著紅色的和服，頭上戴著女僕的頭飾，這身打扮雖然十分引人注目，但此時車廂中只有我和她兩個人，因此倒也沒引發什麼騷動。

「碧姊姊，還要一段時間才會抵達目的地哦，我們來聊聊天吧。」

「聊天……嗎？」

這大概是我截至目前為止最少經歷的事情之一了。

至今的人生中，我說過比較多話的對象只有李狌師父、孫幻老師，以及孤兒院的院長。

仔細想想，他們對我而言都是尊長。

之前的我雖然在「璃空」這間貴族女校中念書，卻完全沒有交到年齡相仿的朋友。

不過我想，跟我聊天應該是一件很無趣的事吧？

除非陷入相當嚴重的慌亂，否則我鮮少做出表情，語氣也總是非常冷淡。

「怎麼了？碧姊姊不願意跟我聊天嗎？」

洪音鵲睜著一雙大眼看著我，似乎有些不安。

面對這樣純淨的眼神，這世上大概不會有人忍心拒絕吧。

「當然願意。」

我試著露出笑容，然而與心中所想的相反，我的表情似乎一點變化都沒有。

但是沒關係。

我好歹是大洪音鵲二歲的姊姊，就算再怎麼不會聊天，只要謹慎應對，應該還是能讓她盡興的。

「音鵲，我的姓名是藍碧，今年十六歲，現在要開始跟妳聊天了，請多多指教。」

我向洪音鵲微微頷首。

不知為何，她的嘴巴微微張開，陷入了輕微的呆滯狀態。

嗯？是我的話頭起得不適當嗎？

沒關係，我知道還有一句話可以說，據我所知，聊天有九成以上都是以這句開頭的。

「今天的天氣真好呢，音鵲。」

「碧姊姊，妳根本不會跟人聊天，對吧？」

「……咦？」

為什麼會被瞬間看穿？

「碧姊姊，聊天並沒有妳想的那麼複雜，只要丟出對方感興趣的話題就好了。」

「感興趣的話題？」

「嗯！」

「音鵲，聽說今天超市的雞蛋半價哦。」

「…………」

「牛肉是七折。」

「…………………………」

我又搞砸了嗎？

洪音鵲的嘴巴已經不是微微張開，而是大大張開了。

「這個話題妳不感興趣嗎？」

「不……我是很感興趣啦，但該怎麼說呢……總覺得不太對……」

「？」

「碧姊姊，聊天這種事不用刻意哦，想聊什麼就聊什麼。」

「可是我不想聊天。」

「……呃，嗯。」

「…………」

「…………」

話題中斷了。

洪音鵲露出有些尷尬的笑容。

這樣可不行，我竟然讓一個小女孩露出這種表情。

「好吧，音鵲，我的確是有那麼一點點不會與人交際往來──」

「一點點？」

「好吧，一些些。」

「一些些？」

「最多就一些些，不能再多了。」

「……妳是在殺價嗎？碧姊姊意外地對某些奇怪的地方有所堅持呢。」

「總之呢，若您方便的話，可以指導我如何聊天嗎？」

「就說不要這麼嚴肅了，感覺好怪哦。」

「煩請您賜教。」

我從隨身包包中取出紙和筆，準備將重點抄下來。

「……算了。」

洪音鵲嘆了一口氣，輕咳兩聲後說道：

「與其說那麼多理論，不如我們實際來演練吧。待會我主動拋出話題，碧姊姊順著我的談話回應就好。」

「嗯。」

「碧姊姊的興趣是什麼呢？」

「沒什麼特別的興趣。」

「………」

「怎麼了？為什麼擺出這麼錯愕的表情？」

「……沒事。那麼，下一個話題。」

「嗯。」

「碧姊姊的父母是怎樣的人呢？」

「我不知道。」

「……………………………………………………」

「怎麼了？妳為什麼露出『這傢伙沒救了』的表情？」

「不行，我得想想辦法才行……要是再這樣下去，碧姊姊會孤獨一生的……至少要拋出一個她可以回應的話題。」

「妳一個人在自言自語些什麼？」

「碧姊姊喜歡狌哥哥嗎？」

「！」

我手一鬆，手中的紙筆落到了地板上，發出「喀噠」的輕微聲響。

「喜歡嗎？」

洪音鵲將身子湊近我，那副得意的表情彷彿在說「計謀得逞」。

此時我突然感激起自己的撲克臉了，儘管心中慌張無比，但我想這份驚慌應該完全沒顯現在我臉上。

「那個……為什麼要聊這個話題？」

「電視上說，兩個女生聊天時，就是要聊喜歡的人是誰。」

「嗯？是這樣嗎？」

我以前在「璃空」念書時，從來沒聽過周遭的人聊過類似的話題……不過也沒人敢靠近我就是了。

既然洪音鵲這麼說了，那麼大概就是這樣吧。

「嗯……」

喜歡的人。

我試著思考這個問題。

我喜歡李狌師父嗎？

嗯？不對，我首先該思考的是──

「到底……什麼是喜歡呢？」

「咦？要先從這裡開始嗎？」

洪音鵲搖了搖頭，大嘆了一口氣後說道：

「碧姊姊這樣不行啊，身為一個高中女生，竟然連戀愛和喜歡這種事都不懂。」

「這樣會有什麼問題嗎？」

還有，妳的年紀應該比我小吧，為什麼要擺出一副前輩的模樣啊？

「問題可大了。聽好囉，碧姊姊──」

「嗯。」

「……我都說聽好了，妳為什麼不正坐？」

「咦？要正坐嗎？但這裡是在火車上……」

「在這麼嚴肅的場合，不正坐聽人說話是很失禮的。」

這可不行。

身為「璃空」的學生，最不能接受的事情就是不合禮儀的舉動。

於是我脫掉腳下的皮鞋，調整自己的儀態，正坐在座椅上。

雖然身處火車上，但面對面的兩人正坐互望，想必不管是誰看到我們都不會覺得失禮吧。

「聽好囉，碧姊姊，所謂的『喜歡』就是──」

「嗯嗯。」

我挺直脊背，專心聆聽。

「當妳看到他時，會想脫衣服給他看。」

「……………………」

「只要他出現在妳面前，妳就會忍不住想把衣服脫掉，要是一陣子不脫，就會出現禁斷症狀，身子會開始顫抖，會不由自主地呼吸急促，滿腦子都會想讓肌膚曝露在空氣中──」

「…………………………好像不太對。」

「這很正確啊！不是有一句名言是這麼說的嗎──『當妳喜歡上一個人時，就會想在他面前表現出最赤裸裸的一面』，不是嗎？」

「是這樣沒錯，但我總覺得這裡說的『赤裸裸』應該不是指生理上的赤裸……」

等一下。

如果照她這種說法……該不會──

「難道音鵲妳……已經脫衣服給師父看了……」

「嗯。」

她迅速地點了點頭，肯定的速度快得讓我有些害怕。

「師父他有沒有對妳做什麼奇怪的事？」

這真是太讓人不安了。

連我這種擁有即死能力的人都會被性騷擾了，面對洪音鵲這麼可愛又單純的少女，他說不定會做出更多過分的舉動──

「奇怪的事？沒有啊。」

「真的嗎？」

「全裸扮演壽司算奇怪的事嗎？」

「我想…………………………應該算。」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讓「全裸」和「壽司」兩個詞組合在一起呢？

而且，最奇怪的應該是妳為什麼不覺得那是奇怪的事吧？

「原來那是奇怪的事啊……那在狌哥哥死後，我早、中、晚對著他的照片上香、獻上供品這個行為呢？」

「這很正常。」

「即使是全裸在做這些事？」

「那就不正常了。」

「不正常的地方在於？」

「………………」

不正常的地方在於，一個十四歲的少女不應該在遺照前全裸。

這應該是理所當然的事吧？為什麼我必須解釋這種行為是錯誤的呢？

而且看著洪音鵲一臉認真的模樣，我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認知有問題了。

「碧姊姊妳在狌哥哥面前，曾有過想要脫衣服的衝動嗎？」

「沒有，完全沒有。」

「那答案就很明顯了──」

洪音鵲指著我，氣勢驚人地說道：

「妳不喜歡狌哥哥。」

「………………」

我不知道洪音鵲的結論是否正確。

但被這樣直截了當地斷言，我總覺得有些不舒坦。

為什麼呢？

我看了看自己左手上的戒指。

那是李狌師父在死前給我的。

回想他為我戴上的情景，雖然自己也搞不清楚原因，我卻有些強硬地要求他將戒指套到我的無名指上。

當時的我開心無比，但是我有露出笑容嗎？

「音鵲……」

「嗯？」

「雖然我沒有妳說的那種衝動，但我一直想對李狌師父做一件事。」

「什麼事？」

「我想笑給他看。」

不是微笑，而是更加明確的笑容。

有好幾次，我都想以笑容告訴他──

是他拯救了我。

是他給了我夢想。

也是因為他，我終於可以開始自己的人生。

但是，我從沒做到過。

「碧姊姊笑不出來嗎？」

「是啊。」

「雖然妳無法笑給他看，不過至少──」

洪音鵲從座位一躍而下，輕輕地摸了摸我的臉頰後說道：

「妳會為了他而想要哭泣呢。」

「……咦？」

「方才在睡夢中，碧姊姊露出了像是要哭泣的表情哦。」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卻沒有發現任何淚痕。

「可是……我還是哭不出來。」

自從他死後，我一滴淚都流不出來。

「碧姊姊，我身為『儵魚』的山海人，擁有『忘憂』的『能力』，所以我這輩子將不懂何謂悲傷。」

露出小巧的虎牙，洪音鵲笑著說：

「即使知道狌哥哥已經死了，即使知道自己應該哭泣，但我心中毫無悲痛，只能露出笑容。」

「嗯……」

「明明可以哭泣，那妳為什麼不為了他而哭呢？妳在忍耐些什麼？」

聽到洪音鵲這麼說──

一股深沉的悲傷忽然湧上我的心頭。

我望向火車車窗的倒影，上頭的我一點表情都沒有。

真是奇怪。

明明在孫幻老師將死之際，我還能大聲哭泣的。

明明在李狌師父拯救我時，我也能喜極而泣的。

然而自從他死掉後，一切都變了。

就像是少了一個齒輪，我內心的某部分出現了不協調的聲音。

時光彷彿倒流了，我又回到了那個尚未被拯救、宛如壞掉人偶般的狀態。

沒想到……

在李狌師父死前，我無法露出燦爛的笑容給他看。

在他死後，我也無法為他放聲大哭。

§

歷經八個小時的火車之旅後，我和洪音鵲終於來到了「釘靈鎮」。

除了我們兩人外，木造的小車站中空無一人，只有一個七十歲左右的老售票員在售票處打著瞌睡。

走出車站後，午後的刺眼陽光讓我微微瞇起了眼睛。

這是位於東方小山丘的一個小鎮，人口大約五百人，多數從事種茶、賣茶、製茶的行業。

往山頂蜿蜒而上的泥土色山路大約只有一輛車寬，翠綠色的梯田將這條窄路包圍起來，使得這條路就像是一條階梯中的無障礙坡道似的。

「音鵲，妳知道我們來這邊的目的嗎？」

「知道，我們必須找出『絜鉤』是誰，並且將他抓起來，對吧？」

「是的。」

因為一些原因，我在出門前與林三翼大吵了一架。

但在車上時，她還是將必要的資訊傳到了我的手機中。

我打開手機，確認林三翼傳給我的訊息：

『￥山，有鳥焉，其狀如鳧而鼠尾，善登木，其名曰絜鉤，見則其國多疫。』

「絜鉤」是一種疫鳥。

傳說牠長得像鴨子，尾巴卻跟老鼠一模一樣。

「絜鉤」十分擅長攀登樹木。但牠有個相當恐怖的特點與「能力」──

只要「絜鉤」出現，該地就會蔓延疫病，各式各樣的病症將會籠罩整個區域。

其「能力」名為──「多疫」。

「使疫病產生並蔓延的『能力』啊……」

聽起來真的是很棘手的「能力」。

生、老、病、死乃是人類生活中的一環。

如果「絜鉤」在我身邊發動「能力」使我生病，我連何時中招──不，應該說我就算已經中招了，說不定都不會察覺到。

這樣的「能力」來無影去無蹤，與我身為「欽原」的「針」和「土螻」的「碰觸」都有所不同。

我完全不知該從何防範起。

照這樣看來，所有靠近我們身邊的陌生人，我們都該小心提防才對。

「碧姊姊，『絜鉤』聽說是『山海』這個組織的人，是嗎？」

「嗯，他們想要利用『絜鉤』，把『釘靈鎮』的人全都殺光。」

藉由「絜鉤」來感染整個鎮的人，讓五百多名村人因病而死。

「……為什麼他們要做這種事？」

洪音鵲歪著頭問道。

「音鵲，妳知道嗎，山海人唯有被殺死後才會掉落結晶，若是自然死亡，而非因為任何直接或間接因素導致他們死亡的話，那麼屬於該山海人的結晶就不會掉落。換句話說，這個山海人的『能力』便會就此消失在這世上。」

這些事情我都是從林三翼的簡訊中知道的。

儘管心中對於自己必須靠林三翼才能知道這些事十分不滿，但知識本身是無罪的，於是我繼續解釋：

「『山海』為了某種目的，想要殺死更多的山海人，但是山海人的數量十分稀少，光是要找出來就相當不容易，更別提有的山海人跟以前的我一樣，『能力』根本還沒覺醒，模樣與普通人毫無差異。」

我豎起手指，問眼前的洪音鵲：

「這時，『山海』想到了一個方法，可以毫不費力地找出山海人。音鵲，妳覺得那個方法是什麼呢？」

「我不知道！也不想思考！」

嗯，這孩子放棄的還真快。

帶她來的用意本來是希望能多一個人幫我，但我怎麼突然覺得好像沒什麼意義了？

我深吸一口氣，將「山海」想到的殘忍方法說了出來：

「能輕易找出山海人的方法就是──『無差別的大範圍殺戮』。」

於是「釘靈鎮」被盯上了。

這座位於山丘上的小鎮人口不多，平時也沒什麼人留意。

靠著「絜鉤」的「能力」，就能讓鎮上的五百多名居民因他帶來的疫病而死。

倘若其中含有山海人，那麼在全部鎮民都死掉後，只要仔細搜索整個「釘靈鎮」，找到掉落的山海人結晶即可。

這是充滿惡意的手段，但不得不說這樣的方式，的確可以輕易地滿足「山海」殺害山海人和搜集山海人結晶的目的。

「碧老師，我們該怎麼阻止這件事？」

洪音鵲「唰」的一聲舉起手來發問。

「無論如何，我們都得先找出『絜鉤』。」

「怎麼找呢？」

「我想想……」

我看了看山頂的悠悠白雲，又看了看山腳下一望無際的原野。

「……………………」

「……………………」

一陣尷尬的寂靜籠罩在我和洪音鵲之間。

又過了幾分鐘後，洪音鵲歪了歪她可愛的臉問道：

「……碧姊姊該不會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吧？」

「我本來想說只要來到小鎮後，總會有方法的……」

「要不要打電話詢問翼姊姊的意見？」

「──不要！」

我有些大聲地說道！

語氣中那強烈的拒絕感不只讓洪音鵲嚇了一跳，就連我自己都有些吃驚。

沉默了一會兒後，我裝作沒事地說道：

「總之……非到萬不得已，我們就別打擾林三翼醫師吧。」

「碧姊姊，妳對翼姊姊的稱呼怎麼變成醫師了？」

「……這妳不用管。」

「……嗯。」

洪音鵲點了點頭，也換上了一副彷彿剛剛什麼事都沒發生的表情。

她似乎比表面上還要懂得察言觀色。

「那麼，我們換個想法吧。如果是狌哥哥的話，這時他會怎麼做呢？」

「嗯……」

我低頭思索。

如果是李狌師父遭遇這樣的狀況，到底會怎麼做呢？

假如……此時的我就是李狌……

「碧姊姊，妳為什麼突然摸我的屁股？」

「……抱歉，我下意識地模仿師父了。」

看來光是性騷擾別人是無法得到靈感的。

我摸了摸脖子前方掛著的香囊，腦中浮現出李狌的身影。

雖然這陣子我在控制「能力」上有了很大的長進，但光是擁有力量，是不足以成為「李狌」的。

等到真正面臨問題、必須處理時，我才知道要保護他人並不像我所想的那麼簡單。

我突然覺得這個「釘靈鎮」好廣大，不知該何去何從。

──喀嚓喀嚓喀嚓喀嚓喀嚓！

此時，底下一陣強烈的閃光傳來。

傳進耳中的聲音似乎是相機按下快門的聲音。

我低頭一看。

──一位神祕的美女不知為何平躺在我的正下方。

她的頭巧妙地擺在我站著的雙腿間，手中高舉的手機正對著我的裙子。

怎麼看都是一幅變態正在偷拍我裙底風光的畫面。

照理說我本來應該要逃跑或是制止對方的，然而眼前的事態實在讓人無法理解，導致我宛如被石化般一動不動。

「這位小姐，妳妨礙到我了。」

「咦？」

更出乎我意料的是，底下的神祕美女竟然出聲責怪我。

「我是個天空攝影師，正躺在這裡捕捉最美的天空照片，妳突然走過來，擋住了我的鏡頭，讓我非常困擾。」

「是、是這樣嗎？」

我不記得自己剛剛有移動啊……而且怎麼看都覺得她的鏡頭瞄準的是我的裙內？

可能是我多心了吧。

竟然妨礙到人家工作，真是太失禮了，我得趕緊退開才行。

我往後退了兩步──

神祕美女馬上跟進。

──喀嚓！

她又朝我的裙底拍了一張。

「………………」

我再度往後退了兩步。

像是一條蛇似的，神祕美女在地上扭啊扭，維持仰躺的姿勢跟著我後退，她的頭和鏡頭依然在我的裙子正下方。

「這位小姐……」

「我是個天空攝影師正躺在這邊捕捉最美的天空照片妳突然走過來擋住了我的鏡頭讓我非常困擾。」

越來越可疑了。

她看起來就像是想用這種藉口脫罪。

「這位姊姊！」

洪音鵲突然大喊！

或許是看不下去了吧，洪音鵲打算出聲制止神祕美女這種不適當的舉動──

「──妳別只拍碧姊姊啊！」

掀起和服下襬，洪音鵲露出了整條白皙光亮的腿。

「………………」

彷彿被被光線吸引的蚊蟲，神祕美女瞬間「游」到了洪音鵲的正下方。

這人難道不能正常走路嗎？一定要一輩子都活得那麼低角度嗎？

還有洪音鵲，妳也別被拍得那麼開心啊！妳該不會單純只是喜歡脫衣服和被拍吧？

又多照了幾張照片後，神祕美女宛如完成一件大工作似的站起身來，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說道：

「最近的年輕人真是的，也不會看看情形，不幫忙也就算了，竟然還妨礙他人工作……」

嘴中如此碎念著，神祕美女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地轉過身去，背對我們就要離開──

伸出食指，我發動「欽原」的「能力」，一根閃亮的針登時從我食指前端竄了出來，刺穿了神祕美女手中的手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神祕美女發出慘叫，痛苦得宛如失去自己的半身！

「啊。」

不好，我居然下意識這麼做了。

「我晚上的配菜啊啊啊啊啊啊！妳看妳做了什麼好事！」

「配菜？」

這是什麼意思？手機不能吃吧？

「妳剛剛一定覺得我是在偷拍妳，對吧？」

「難道不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沒錯！」

為什麼這個人犯罪還可以講得那麼理直氣壯？

眼前的神祕美女雙手扠著腰，怒氣沖沖地說道：

「但我只是在做自己該做的事而已！」

「偷拍是該做的事？」

「沒錯！妳仔細想想，當廚師端出美味的菜餚時，不吃是對廚師的一種不禮貌吧？」

「嗯？話題怎麼突然跳到這裡？」

「同樣的道理──若是看到美少女，不撲上去把她吃乾抹淨，是對她的一種不尊重啊！」

「…………」

「碧姊姊……她說我是美少女耶～～嘿嘿……我們就放過她吧。」

「妳為什麼要一臉開心啊？妳可是被性騷擾的人耶！」

「這世界上只有兩種人！一種是會被和服蘿莉吸引的人，另一種則是假裝不會被和服蘿莉吸引的人！」

「這不是怎樣都會被吸引的意思嗎？」

「碧姊姊，既然她都說成這樣了，那我是不是該脫了？」

「不准脫！」

「──快脫！」

「這位小姐，妳就別再煽動音鵲了！」

「別小姐小姐地叫，我可是有名字的！」

神祕女子抬起頭，稍微整了整身上的披肩後說道：

「我叫許悠悠。」